“天书”破译记_三代学人,十五年耕耘,破译八千余战国文献字词

放大字体  缩小字体 发布日期:2019-12-09  来源:来自互联网  作者:来自互联网  浏览次数:968
导读

《集释》对出土战国文献中所见近8000个字、词进行了系统的梳理和集释,囊括陶文、玺文、金文、货币文、玉石文、简帛文等各门类资料,是对出土战国文献资料及研究的一次全面总结,集中展现了战国文字的研究成果。我…

▲《出土战国文献字词集释》。

“古来新学问之起,大都由于新发见”,国学大师王国维曾言。古文字学是一门古老而又充满生机的传统学科。

日前,全国古籍出版社年度(2018)百佳图书推选中,由中山大学著名古文字学家曾宪通、陈伟武两位教授共同主编的《出土战国文献字词集释》(下称《集释》)获评一等奖。这是首部战国文字研究的大型综合性工具书。

《集释》对出土战国文献中所见近8000个字、词进行了系统的梳理和集释,囊括陶文、玺文、金文、货币文、玉石文、简帛文等各门类资料,是对出土战国文献资料及研究的一次全面总结,集中展现了战国文字的研究成果。

这也意味着,中山大学古文字研究团队老中青三代学人20余人十五年的耕耘终告成功。

他们如何识辨堪称“天书”的战国文字?《集释》“杀青”背后有哪些故事?南都记者日前专访了中山大学著名古文字学家曾宪通、陈伟武两位教授,为你讲述古文字研究背后的故事。

▲中山大学著名古文字学家曾宪通。

识辨“天书”

“这太美妙了。要不然怎么坐得住?”

中国古文字源远流长,自上古萌芽,经殷商、西周、春秋战国,以至秦统一文字。殷周甲骨文、金文、战国文字,是当前中国古文字研究的三大分支。

中大团队的《集释》聚焦于战国文字。

自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战国文字研究逐渐从“冷门”中的冷门变为古文字研究“热点”中的热点。

“这些都是涉及我们中华文化原典的东西。”《集释》主编之一、中山大学教授曾宪通对南都记者说,战国时代是诸子百家争鸣的时代,是中国文化的高峰,战国文字是记录语言文化的工具,出土的大量战国竹简包括《诗经》《尚书》《礼经》《周易》《老子》等重要典籍,其价值当然随之凸显。

与此同时,战国文字也是学界公认的“最奇特怪异、最难认的古文字”,堪称“天书”。

它的异形很严重。“你做梦都不知道它是这么写的。”

“天书”难辨,但当你真正识辨、读懂一个字后,幸福感爆棚。对研究者而言,当知道这个遥远的古文字其实讲述了两千年前“以民为本”的思想,当读懂了竹简里的爱情缱绻,会很感动,仿若历史就在昨日,触手可及。

“这太美妙了。要不然怎么坐得住?”

实际上,“认字”,只是外行对古文字研究的粗浅认识。

一部《集释》的出炉要历经:海量资料的收集整理、疑难字词的辨识、历年考释结论的梳理、按语的推敲写定、无数遍的修改增订……每个步骤均繁冗琐碎而漫长。

材料收集方面,战国文字一般写刻或铸在竹简、金器、玺印、陶瓷、帛书、石器、铜器等各种材质之上,已出土的战国文献品类多样,数量范围巨大,材料分散,搜集范围和难度巨大。曾宪通说,“但凡地下出土的,都归我们管,都要收纳,十分零碎,半个字一个字也要。”

考释梳理方面,疑难字词俯拾皆是,考释结论纷纭多歧,令研究者无所适从。网罗众说、排比归纳、择善按断的“集释型”大规模综合性基础工作一直未能真正付诸实施。

文字考释,是古文字学的核心。

“一个字有几种考释意见,令人无从选择,但答案只会有一个,因而掌握古文字的发展演变过程,科学严谨地进行考释论证就显得尤其重要”。研究古文字60余年之久的曾宪通会把变化多端、奇形怪状的很多字排列起来一起看。“好比单看曾祖父和孙子照片差别很大,但若把所有祖宗和他的后代排序,也许就看到细微变化,有迹可循。”这大抵便是古文字研究生涩、枯燥之外的另一番趣味。

曾宪通还强调要注意从字形入手,联系词的音义,掌握古文字资料的内涵,进而窥探语言、历史、文化等现象与规律,揭示其中底蕴,借微观以窥宏观。

俗话说,“道不远人”“字不远人”。在陈伟武眼里,即使再变形特异,很多字和现在也并没有太大的区别。“现在所有的字,都是从2000多年前走过来的汉字。我们的基因没有变,主体没有变,现在用的就是原来的东西。这种文化延续,文化基因是不会断、不会变的。”

▲曾宪通教授说,研究古文字“太美妙了”。

《集释》杀青

收出土战国文献所见字、词近8000个

“多年媳妇熬成婆。”《集释》的编撰历经15年之久。

中山大学是出土文献与古文字研究的重镇,容庚、商承祚肇其端,曾宪通、陈炜湛、张振林、孙稚雏等接其绪,陈伟武、杨泽生、陈斯鹏、范常喜、田炜等绍其波,一脉承传,生生不息。

“中大古文字研究历史深厚,在甲骨、金文方面成果丰硕。我们前期已有战国文字研究传统,也希望继续把它发展发扬壮大;另一方面,出土战国古文字材料太多了,客观上提供了研究条件,《集释》是适逢其时。”曾宪通对南都记者说。

2003年,曾宪通以“出土战国文献字词集释”为题申请国家社科基金一般项目获得立项。2007年结项,成果鉴定等级为“优秀”。结项之后的十年间,中山大学古文字研究所同仁继续搜集材料、完善体例、修改按语,至今方与读者见面。

陈伟武表示:“战国文字研究及相关工具书编纂方面已硕果累累,类型和功用也相对专一,希望《集释》在某种程度上能弥补现有工具书的遗憾,反映百余年来战国文字考释的脉动,努力从总体上去反映战国文字考释的历史面貌和现状,让学术界在治古文字学史时有所取资。”

《集释》共收出土战国文献所见字、词近8000个,全书共16卷(含索引共十八册),依《说文》体例,以字系词,以词带句,罗列诸家考释意见于相关字、词之下,并殿以编者的按断。

“依时代先后集录学者的相关研究成果,并标明文献出处,方便读者查考,对一些错讹以编者注的形式指出,并适当施加按语,对利用出土战国文献提供了很多方便。” 曾宪通说。

业界公认,《集释》是迄今为止出土战国文献资料及研究的一次全面总结,具有很高的学术史价值。它集中展示了当前战国文字研究水平和成果,是古文字与出土文献研究领域的重要工具书,将推动出土战国文献研究取得更快的进展。它同样具有重要的文化传承意义,将为汉语史、先秦史以及其他先秦历史文化研究者提供完备而可靠的参考资料。

中国古文字研究会会长、吉林大学副校长吴振武教授表示,《集释》将资料性与前沿性融于一体,主编和各分卷主编较高的研究水平使得《集释》的准确性与权威性得到较好的保证。该书的出版必将与《甲骨文字诂林》《金文诂林》等集成性工具书配套成龙,共同构成古文字考释成果的会典系列,成为出土文献研究领域里最为重要的工具书之一。

▲用于编写《出土战国文献字词集释》的部分资料。

按语·案断

“与其说像考古,不如说像断案”

“十几年前,我还在读博士,现在已两鬓苍苍了。”早在2004年,范常喜就参与到《集释》的项目中,现在都已经是教授了。“现在想来,花15年时间撰成《集释》这个事太不容易了。”

累,却快乐着。他打趣,爱古文字,如同女生爱包。“多好玩啊,有的女同事能记住200多个名牌包的名字,记住100种巧克力品牌,就跟我们喜欢研究古文字一样,你喜欢就会觉得很有意思。”

在中大古文字研究所的一间工作室,用于编写《集释》的文献剪裁资料摆满了六个大桌子。但这里能看到的,也只是“九牛一毛”而已。范常喜说,“这是早期‘刀耕火种’阶段的见证,现在这些工作都基本上被电脑代替了。”

《集释》全书共600多万字,参考文献超2600多种,前期海量的资料收集多靠人工,若全部归拢一处,肯定能摆满一个大书房。

《集释》是首部战国文字研究的大型综合性工具书。怎样才叫好的工具书?好的工具书,按语是关键。

《集释》中有大量按语,对做研究的人来说,这本书将是很好的引导与保障。 “好的按语就是一篇文章,好的工具书本身就是学术著作。”曾宪通说,按语的水平最能集中体现工具书的学术含金量,最能体现学术价值。材料要全,按语要精,要回应学术讨论的焦点,要紧跟时代前沿。

“与其说像考古,不如说像‘断案’。按语最怕‘该按不按,按而不断’。‘断’就是要有自己的看法,能不能成定案,考究功力。也要持续不断吸收新材料新成果,保证按语学术含金量,保证书的前沿性。稍微一马虎就会钉在学术史的耻辱柱上。” 曾宪通表示。

陈伟武指出《集释》的另一特色。“这本书以字代词,本质上就是将古文字研究与汉语词汇研究有机结合,这是一种创新,对上古汉语词汇研究将很有益处。”在《集释》开始之前,复旦大学著名古文字学家裘锡圭就提醒课题组,不要做成一个大杂烩,一定要强调书的语文性。“也就是说,要避免对一个词的定义解释一开始就限入历史学或思想史某个领域。而是要从语言性的字头、词条角度出发,其他研究者则可从历史、法律、文化等各种角度去展开。”

结缘古文字学60多年,曾宪通亲历和见证了岭南古文字研究一甲子的发展历程,他主攻战国秦汉文字研究,先后出版《长沙楚帛书文字编》《曾宪通学术文集》《古文字与出土文献丛考》等著作,其中与饶宗颐先生合作完成的《云梦秦简日书研究》等三部著作,更被誉为该领域的奠基之作。

一甲子里,曾宪通也感受到了古文字研究技术手段的演变。

上世纪50年代中期到60年代中期,是曾宪通“跨进古文字学门槛的十年”,他在“容商二老(容庚、商承祚)”身边,没有固定的课程,也不考试,在不断临摹《说文解字》《金文编》和《甲骨文编》三部字书过程中,练就了辨别字形的基本功,随后参与战国楚竹简的摹校和容庚著作《商周彝器通考》的修订工作。

1974年,曾宪通曾随商老赴北京参与秦汉简帛整理。照相技术有限,学古文字,誊写临摹都是基本功夫,得用吸墨性能好的毛边纸,看拓片,再临摹。“好的临摹能体现真正的字体笔划。临摹技艺不够就不像了。”

商承祚临摹楚帛书时曾有一句名言,“先无我,再有我”。曾宪通解释,“无我”是没有主观意见,看到笔划就摹出来,不管对错,临出来后再做判断,就是“有我”,根据自己学术经验判断笔划真假、字词意思。

到他研究楚帛书时,随着红外线技术大有改观,有力推动古文字研究的发展。“现在很多古文字不再需要临摹,直接用电脑可以做出来。”回看《集释》的15年,从最初2003年的剪刀加浆糊低效操作,到2010年前后计算机的广泛应用,古文字研究工作效率提高了很多。

▲曾宪通教授研究古文字已有60余年。

古字·今用

甲骨文已成表情包,古文字将走进生活

在《集释》基础之上,中山大学古文字研究团队在陈伟武教授带领下,于2017年申请获得了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战国文字诂林及数据库建设”,预计结项时将完成“战国文字诂林数据库”与《战国文字诂林》。这将是《集释》的扩容升级版。

陈伟武介绍,目前已基本完成数据库的搭建工作,未来如果研究人员想提取相关研究资料,扫码进入数据库就能直接检索到原始材料、按语、注释意见等。“目前各种古文字数据库已推进多年,但让学术界公开使用的还是少数。我们现在研发的数据库将对学界无偿免费开放,实现真正意义的共建共享。”

古文字学是一门古老而又充满生机的传统学科:地下文物层出不穷,许多珍贵的古代典籍重见天日。正如国学大师王国维曾言“古来新学问之起,大都由于新发见”。

今年85岁的曾宪通感慨,古文字是古老的,但得益于时代的进步、工具的进步,古文字研究在不断创新和突破。“古文字学科的传承,也要跟上时代。”他勉励年轻人坚持不懈研究新材料,解决新问题,让古文字学代有传承。

除了“束之高阁”研究之,观望之,古文字未来有望走进老百姓的生活中吗?陈伟武对南都记者说,从社会层面的角度,古文字出土后,大家对它有点好奇,但真正要认识它、理解它、使用它,还有一段很长的距离。

但他仍相信,随着公众对传统文化的深入认识与传承,古文字也有望走进生活。“过去谁认识甲骨文?现在也弄成文创产品,有表情包,有logo,甚至有人专门做它的普及,古文字未来也会慢慢被社会大众所接受。”

采写:南都记者 贺蓓

摄影:南都记者 陈辉

编辑:刘兰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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