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 10
作者简介
陈萨日娜,蒙古族,1982年出生。内蒙古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会员。2009年开始用蒙汉双语创作,先后在《民族文学》《文艺报》《草原》《花的原野》《潮洛蒙》等杂志上发表多篇蒙汉语中短篇小说。曾获首届“朵日纳”文学奖新锐奖,首届全国“佛珠杯”蒙古文网络小说奖等。
阿妈在风中唱歌(散文)
/ 陈萨日娜
阿妈61岁那年,村里盖起了文化大院。几辆大卡车在村部前面凸凹不平的地面上呼啸了几天,然后又是平地,又是铺砖,又是抹水泥,一阵热火朝天的忙碌过后,漫天的灰尘渐渐落定,一个崭新的文化广场向村里人敞开了平坦又宽阔的怀抱。没过多久,文化大院、文化广场、文化活动室以及各种器材设施一应俱全了。阿妈比谁都高兴。她老人家总把这场大动干戈的建造跟她的61岁大寿联想在一起,为此骄傲得忘了姓甚名谁,还直言不讳地把这个联想连同产生的骄傲统统说出去,弄得我们在村里人面前很不好意思。
在一个夕阳无限美丽的夏天的傍晚,安代舞欢快的曲子从新建的文化大院里飘了出来,招来了全村的男女老少。她们没换上舞蹈服装,就在欢快的曲子下跳起了安代舞。大概就是从那天起阿妈自愿担任了天气预报的代言人。
每逢乌云密布或刮风下雨,她老人家就一脸愁容。如果刮风下雨是早上或者是中午,她的愁容下就掩藏着一种希望,还会自顾自地说出来:“到傍晚时候天气也该好转了,当然,一定会好转的。”很多时候,她都愿意选择希望。如果恰好在傍晚时变天,那么她的愁容就很沉闷了,这种沉闷会跟随到她的梦乡。
每个天气晴朗的傍晚,她的脸色都很灿烂,让我恍惚觉得夕阳只照在她脸上。她早早地连哄带骗地让孙子去找他的爷爷。平时对孙子稀罕得不行,但是这个时候她就狠心了,任凭孙子大哭大闹也不予理睬,甚至恨不得就此撇清跟孙子之间的界限。她狼吞虎咽地吃完饭,匆匆忙忙地换上安代舞裙,急急忙忙地走向文化广场。这个广场对她的意义是非同凡响的,她要先去做好放音响等工作,要拿出一个称职的主人的姿态。她老人家一身鲜艳的安代舞裙,嘴唇还抹着口红,一脸欢快的表情。广场在村子的西边,我家在村子东边,她走在夕阳照耀下的明亮的水泥路上,道路两边整齐的砖瓦房像是夹道欢迎的队伍。偶尔有汽车载着满车厢的夕阳开过来,阿妈不躲开,也不让路,骄傲写满了她布满皱纹的脸上,她最不缺少的就是骄傲感。
从出生到现在,阿妈一直生活在这里。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昨天跟今天似乎没什么变化,但是回忆涌过来,把那些陈年往事推过来摊在面前的时候才发现这世界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40年前,她生下了白白胖胖的我,对此阿爸多多少少背负一种罪恶感,但阿妈很骄傲。就在我懂事后,她也常常用她那粗糙的食指或者用高高抬起的下巴指着我说:“这孩子肯定不是庄稼命,她出生的时候就跟剥了皮的鸡蛋一样又嫩又白又胖。”阿妈的意识里,庄稼汉出生就该有一副黝黑的皮肤、壮实的骨架,就像阿爸那样。阿妈不是个能藏住事儿的人,听到上一句的人接下来准能听到我生得这么白胖胖的原因。她讲这些的时候,阿爸一般不在场。阿爸在场的时候,她的声音是压低的,是风吹过盛开的荞麦地时的那种声音,偶尔也会走漏几声扭曲的笑声。往往,笑声传出来的同时她的眼神也会瞟过来瞄准阿爸。年轻的阿妈还是一个会送秋波的女人呢。阿爸卷着旱烟,假装没听见,有时候干咳几声,脸色尽量保持严肃。我常常想,他这种严肃下面应该是羞耻、无奈、责备之类的东西吧。阿爸是个脸皮薄的人。他在人后不少次提醒她不要老提那些陈年烂事,阿妈笑着满口答应,然后一转身碰到了同龄的女人,还正好有点唠嗑的时间,恰好我也在跟前的话,我白白胖胖的原因就又一次娓娓道来了。
那年秋天,阿爸摇身一变成了一只入冬的蚂蚁。白天,他在地里耷拉着头无精打采地收秸秆,一群大雁悲鸣着南飞,一片云彩荡悠悠地飘过来挡住雁群,阿爸侧耳倾听,他确信能听到云彩的挽留。辽远的天空放大了惆怅。那片云突然不见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静止的蓝色。阿爸在谁的吆喝下回过神来,整个大地一片蜡黄色,风吹过来,他想着挺着大肚子的阿妈。白天总是会过去。那一阵子,阿爸喜欢上了黑夜。收工的时候,他就已经精神抖擞了,迈着大步子,匆匆忙忙回家换上一双大鞋就心急火燎地跑向大队。
大队的夜晚是热闹的。打谷场上灯火通明,人影绰绰,骡马响鼻。刚刚从秸秆上脱落下来的还带着泥土味的谷子被等在一边的人扛到磨坊,碾好的小米又从磨坊扛到大队的灶房,不一会儿,小米粥的清香就从灶房里飘出来。阿爸穿着那双大号鞋子,闻着小米粥的香味,虚张声势地甩着鞭子,跟着骡马一圈圈地跑。那些美丽的、善解人意的、金黄色的谷粒呀,捉迷藏似的躲进他大号的鞋子里,磕着他的脚心,磕着他的脚趾,磕得他心窝子里好舒服。大号鞋子越来越沉重,越来越紧实,不再前后晃动了。他更加欢快地跟着骡马跑。小米粥的清香席卷整个村子,侵占每个饥肠辘辘的胃。夜深的时候,他们收工,吃夜宵。阿爸吃得饱饱的,肚子撑得舒服、撑得骄傲、撑得歉疚,打个嗝显得好浪费。他拖着沉重的鞋子回家。在漆黑的夜里,他如野草般坚韧和清醒,他甚至想高歌一曲。他沿着小土路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他那两间小土房,还没等伸出手,木门就叽叽嘎嘎地打开。门缝里出现挺着大肚子的阿妈,她身后是微弱的煤油灯,在暗淡的灯光下,她的脸温柔又蜡黄。阿爸像捡到了宝贝,一脸得意地上炕,踏踏实实地坐下来,看着阿妈神秘地一笑,小心翼翼地脱下鞋子。他小心翼翼地把里面的粮食掺着煤油灯光一起倾泻在炕上,拿着鞋子的手慢慢抬高,那条金色的小溪流就变得越来越细,越来越细,他的眼神始终停留在阿妈脸上。当金色的小溪流彻底断流,空间里只有煤油灯光凝固的时候,阿妈把手中的小盆递上去,阿爸一点一点地把谷粒捧进小盆里,认真又磨蹭,他喜欢手触摸粮食的感觉。阿妈蜡黄的脸上堆满了笑容,一把抓住阿爸的手放到自己那大鼓一般的肚子上:“儿子在踢我呢,他都等不及了。”阿爸拿过盆出去,又是一阵噼噼啪啪的加工,不一会儿,小米粥的清香就飘荡在屋子里了。深夜飘起来的小米粥的清香就是我生得白白胖胖的原因。
每次我过生日,阿妈总会乐此不疲地讲起我出生那天的情形。
我出生那天早上,阿爸牵来一头牛拴在门前的榆树上。这一天生产队解散了,我们家分到了一头牛。那是一头黑色的、额头上有一朵小白云的、眼神很不可一世的牛。它伸长脖子,傲骄地、旁若无人地叫着。随即,村子的不同方向传来牛儿们的附和声。这些平时未曾单独生活过的牛儿们还真耐不住独处的寂寞。阿爸仔细地、反复地抚摸着牛的脊背和脖子,脸色惨白。一头属于自己的牛在属于自己的田地上拉犁的喜悦和幸福感淹没不住此刻头痛欲裂的痛苦。如果可以,他像跨过一条沟一样跨过今天,直跨越到明天,因为他的头痛到了明天会不治而愈。阿爸头痛欲裂的起因是在邻居朝克的玩笑中传到村里人中间的。“你们喝的是多少度的?起码有六十度吧?”朝克不是个幽默的人,但是这句话却引起村里人的起哄,所以过了很多年,朝克每次碰到阿爸还是会提这个老掉牙的事情。原来那天晚上,阿爸去大队打场,吃宵夜的时候,管理员拿出了一小瓶酒。天气已经变冷,喝点热酒是何等的享受,先不说每人摊上多少酒,烫一下总是有必要的。这一小瓶酒在众人热切的目光中跳进大碗开水中,在众人焦急的等待中发出一声清脆的炸裂声,在众人心碎般的惋惜中与周围的开水融为一体。一阵安静,一阵阵心碎吹凉了大碗里的开水。有人伸出手把碗里面的玻璃碎片捞了出来,六七只手一齐把准备倒酒的小碗推了过来。掺了酒的烫酒水就被喝进了他们的肚子里。
阿爸再次抚摸一遍牛的脊背和脖子后走进屋躺下,不到一分钟就被阿妈的尖叫声惊跳起来。她要生了。“你可真会生,挑了这一天。”不知道阿爸当初是以什么样的心情说的,阿妈反正认定这是在夸她了不起,一种突如其来的骄傲感胜过了疼痛。阿爸顾不上头疼,赶紧跑去找接生婆。直接跨过去今天?怎么可能一天就那么直接被跨过去,被忽略不计呢?头痛欲裂的阿爸对此有深刻的体会。
从我出生那天起,瞪着一双不可一世的眼睛,伸着脖子叫得很烦躁的黑牛担负起了我家所有的重活儿。它当然也是阿妈的骄傲。它是个慢性子。阿爸想早点把大田里的活儿干完,然后干别的活儿。他有强健的身体和旺盛的精力,还有不知从哪儿涌现出的那么大的自信和乐观。黑牛不懂这些,它从来都是不慌不忙的。有时候,阿爸打它两鞭子,它扭扭屁股算是回应,脚步肯定是不变的。偶尔,阿爸下手有点重了,它就回头看一眼,用眼白表示不服,它是真牛。黑牛用它那不急不乱的步伐丈量我们的自家地,一片片绿油油的玉米、谷子、荞麦就沿着它的脚印蔓延开来,给盛放的季节增添了绿意。
跟黑牛比起来,那只漂亮的长尾巴公鸡真是太暴躁了。它招揽了太多的仇恨,所以阿妈不敢明目张胆地以它为傲,但是从它能在我家安享晚年并寿终正寝就可以看出阿妈是稀罕它的,不舍得对它痛下杀手的。
在我小时候,阿妈养了六十多只鸡(我每天偷几个鸡蛋换零食吃),长尾巴公鸡是最显存在感的鸡。它天生一副火暴脾气,看什么都不顺眼,见什么都扑过去攻击一番。被攻击者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惹到它了。我们家的看家狗刚开始不服,平白无故地遭它攻击,当然有怨气,但是较量过几回后就不再恋战了,夹着尾巴能躲就躲。平时受妈妈宠爱的花猫一下炕警惕性就特别高,先从门里探出头扫视一遍院子,确定长尾巴公鸡不在附近时才飞快地跑出去。我的情况比花猫好不了多少。长尾巴公鸡能在我家为非作歹那么长时间是有原因的。首先,它长得漂亮,走路有气场,打鸣积极,还不让母鸡们去别人家下蛋,最重要的一点是它从来不攻击阿妈和阿妈宝贝般疼爱的花母牛母子。长尾巴公鸡一打鸣,村里的其他公鸡也跟着纷纷打鸣,阿妈就起来做饭,吃完早饭,阿爸阿妈赶着牛迎着太阳上山干活。向阳的日子总是有更多的向往。
长尾巴公鸡触犯过阿爸。阿爸喜欢喝酒。在结束了一天的劳作后,酒是对他最好的奖赏。有一次,阿爸给我一些钱让我去小卖部打酒。我用多出来的零钱买了几块糖。兜里有糖,嘴里含糖,身心也就被甜蜜占据了,哪里还有防备之心。还没到家门口,长尾巴公鸡突然扑了过来。我惊慌失措,扔掉酒瓶,哭着喊着逃跑。一阵酒香顿时弥漫在院子里。阿爸从屋里跑出来拿起木棍声称要打死它。它扑闪着翅膀跳上墙头,眼神是不屑一顾的。阿爸把木棍扔过去,它张开翅膀以跳伞运动员的优美姿态跳了下去。等阿爸气急败坏地追过去的时候还哪里有鸡的影子呀。我怀疑它一到没人的地方就一溜烟地跑了,它那淡定和不屑一顾都是装出来的。长尾巴公鸡逃脱了,阿妈嘴上为阿爸助阵,但在心里肯定是长舒一口气。
阿妈怀我妹妹那年,她那宝贝般疼爱的花母牛生下了第三个孩子,所以妹妹来到这个世界就能随意吃上鸡蛋,喝到牛奶了。
记忆中,阿妈经营着的小院子总是一副热闹不凡的样子。
我上小学时,黑牛老了,比以前更慢了,两匹勤快的马替代了它。黑牛行动慢了,却比以前爱热闹了,每天填饱了肚子就在村里挨家挨户地转,谁家盖新房,谁家婚丧嫁娶它都要去人家门口凑个热闹,黄昏时分才慢悠悠地回家。
长尾巴公鸡也老了,美丽的羽毛稀疏了,也不再那么嚣张了。每天放学回家,我有点挑衅地去斗它,它其实有点懒得动,但不甘示弱,眼神里尽力装出一副随时接受挑战的样子。
长尾巴公鸡终于不再挑拨各种事端了,但是阿妈养了好多猪。它们一个比一个彪悍,一个比一个能闯祸。它们最喜欢拱,拱地、拱墙、拱木头,反正什么都拱。总是趁你一不留神,它们就把猪圈门拱坏,然后逃之夭夭了。若能逃之夭夭倒也是好事儿,问题是它们跑不远,只是跑去人家田地里搞破坏,而且还会被田地的主人猪赃俱获。“看我杀你的时候不多捅你几刀。”阿妈每次跟遭受破坏的田地的主人赔笑道歉的时候,咬牙切齿地对猪说。猪们可不怕她的威胁,它们也听不懂,一有机会还是会跑出去搞破坏,然后引来各种风波。
阿妈手脚灵巧,动作麻利,她养的家禽家畜都随了她。阿妈养过一匹很奇葩的马。她在灶台上烙馅饼的时候,它在门外若无其事地走着。阿妈有事儿一离开,它就趁机跑过来伸长脖子偷馅饼,一张太少,三张太多,两张正好。那匹马能不留痕迹地叼走两张馅饼,比我用筷子夹还灵活。
看过阿妈干农活的人不会相信她会有女人味。听过阿妈唱歌的人也不会相信她能干农活。阿妈的歌声犹如百灵鸟。心情好的时候,她会高歌一曲。做针线活的时候,她嘴里总是哼着民歌,手里的动作跟着哼着的曲子不自觉地变化着。
阿妈做的馒头像艺术品。
小时候,白面是个稀罕物。每逢过年的时候,阿爸去苏木买来一袋白面。阿妈就用白面给我们做馒头。我现在都不知道阿妈到底跟谁学了做馒头的厨艺。反正,我们兄妹几个先围着发面盆转,然后围着做馒头的阿妈挤,任凭阿妈怎么赶都赶不走。当面团被放上锅里,盖上锅盖了,我们还不肯离开。不一会儿,一阵阵香味迎面扑过来。那是什么样的一种香味啊,只要吸吸鼻子,现在都能闻得到。阿妈揭锅盖犹如一个剪彩仪式。她命令我们往后站,然后拿起锅盖,一阵浓浓的白气带着浓浓的香味把我们全部覆盖,等这浓浓的白气缓缓散开的时候,一个个光滑的洁白的诱人的馒头就出现在我们面前。
我初中的同学都知道我阿妈很会做馒头。
我的初中是在离家六十多里地的苏木中心校读的。那时候我们搬进了新盖的砖房。家里的牛只负责繁殖后代,马负责干活,鸡负责日常花销,猪负责我的学费等稍微大一点的花销。
那时候,住宿的学生自己按月从家里带粮食,所以阿爸和他的马车成了我每个月末最热切的期盼。那是一条长长的沙石路。我的眼睛总能第一时间捕捉到出现在道路尽头的阿爸的马车,很小很模糊,但我就是能看清和确定那就是阿爸和他的马车,从没有看错过。阿爸的两匹马和谐地有节奏地奔跑着,阿爸盘腿坐在车上,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我不挪步,只是站着,等着那辆马车走到我跟前。阿爸微笑着走近我,一手牵着马,一手拿着鼓鼓囊囊的布包,我接过布包,一股香味扑鼻而来,这里可是阿妈给我做的白云般洁白松软的馒头呀。阿妈做馒头的厨艺从未让她和我失望过。把馒头递给我后,阿爸把马拴在校门口的一个小商店的门口,然后背着我的口粮,跟我进校门。一进宿舍,我便迫不及待地拿出馒头狼吞虎咽地吃几个,因为,阿爸一走,这些馒头会被同宿舍的同学们抢光,我能不能吃到可说不准。
阿爸解下马车,往回走的时候,总是牵着马车走一段路。他不回头,不坐车,只是那么走着,走着,走出我的视线。
我考上大学是阿妈最骄傲的事情。
阿妈没上过学,斗大的字不认识几个。村里还没有通电的时候,每天晚上阿爸借着微弱的烛光给阿妈念书。阿爸把那些掉了封皮的泛黄的《三国演义》《封神榜》《水浒传》都念给阿妈听,所以等到村里通电,家里买来电视,从电视上看到这些电视剧的时候,阿妈惊呆了,她何曾想过能亲自目睹这些时代的奇迹呢?她对剧情当然是了如指掌的,总是津津乐道地剧透给那些急着看结局的左邻右舍。碰上一些改编较大的剧情时,她会忐忑不安,一时不知道应该相信书本还是电视。
我拿到通知书那天,阿妈很高兴,拿着通知书端详了好一会儿,好像她能看懂那些字似的。阿爸、我、我的弟弟妹妹们都认字,都能准确无误地向她传达录取通知书上的内容,但是她不满足。她像举一面旗帜一样举着它,跑到左邻右舍,让他们给她念。
阿妈陆陆续续接触到更多现代用品。从耕地的四轮车、播种机到乘坐的小轿车,从搓衣板到洗衣机,从家用电话到手机……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阿妈居然学会了对新鲜事物表现得轻描淡写,甚至不露声色。她曾预言我长大后不会是庄稼命,然后真把我培养成了一个大学生。她的其他孩子也顺着我的路子纷纷走向大学校园。她从电视里看着这个世界,用手机连接着这个世界,没事儿的时候跟着孩子去城里转转,还时不时地拿出陈年往事晒一晒。从出生到现在,生活在这片土地上,亲身经历着这片土地上发生的每一次蜕变。这个伟大的时代,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她要做的是学会不露声色,不要太大惊小怪。
每天,她走在阳光照耀下的明亮的水泥路上,道路两边整齐的砖瓦房像是夹道欢迎的队伍。偶尔有汽车载着满车厢的阳光开过来,阿妈不躲开,也不让路,骄傲写满了她布满皱纹的脸上,她从未缺少过骄傲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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