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简单心理CEO)简里里
我小时候有一个哥哥,因为家庭变故,寄住在我家了一两年的时间。成年之后,我每每回想那段日子,我想起他咧着嘴笑,带我翻墙逃学。那是我乖孩子童年中非常异样、稀有的经验。
有一次他消失了。
傍晚时候,大人们非常焦急,邻居四下里一群人在院子里找,呼叫他的名字。所有人都出门寻找他了,我在家坐立不安,忽然想到我们俩有一个”秘密图书馆“——其实是卧室床下的一个黑暗角落。
我爬进去,看见他果然蜷爬在角落里。日渐黄昏,他看见我,把手放在嘴唇上,小声说:不要告诉他们(大人们)。我当时非常小,他朝我腼腆地笑,但我从他眼睛里看见很多忧伤。
成年之后我始终不能忘怀这一幕。
时隔多年,我回头看当年在他身上发生的事情,没有人愿意要他。他的父母“抛弃”了他,他妈妈甚至在酒醉之间问我妈妈,说我把孩子送给你吧——这个荒谬的提议当然有非常合理的理由:工作忙、婚姻不幸、我们都有新的家庭、让他在你们这里生活他能得到更好的教育。
我从未想过他当年是如何应对这种被抛弃的恐惧感的。
直到我上周看音乐剧Matilda的时候,在英式的喜剧、华丽舞台和大声歌唱之中;我想到这一切,悲伤席卷而来。像是困兽在深海之中涌动,巨浪从顶而来,剧烈地拍打水面。
Matilda这个小姑娘出生的时候,她妈妈说:“现在没法换成男孩儿了吧。我太惨了。”
Matilda生来有一个自恋的父亲、一个表演欲夸张的母亲、一个好吃懒做的哥哥。她爱看书,父亲将她的书撕成粉碎;她爱故事,她的妈妈说人生应该尽欢,你懂什么毫不重要。
5岁的Matilda像是家庭中的异类。家庭中的喧闹、浮华、歌唱都与她无关。她唯一拥有的,是她的孤独感。
没有人想要她。没有人珍视她。她是一个 Unwanted Child (不被渴望的孩子)。
Matilda这个五岁的姑娘在冷漠和渴望之中,她为自己编构了一个故事,讲给图书管理员听:
她说从前有一个逃脱大师和一个杂技演员相爱,他们拥有一切,却只是没有孩子。他们渴望自己的孩子,不惜为孩子丧失性命。
在她的幻想和渴望之中,那对珍惜她的、爱她的父母,温柔、善良、疼惜她,为她付出生命。她的父母都为她骄傲,是那么、那么地骄傲。
我去读了一些精神分析关于 “不被渴望的孩子”(Unwanted Child)的文献。家庭有一万个理由不想要已经到来的孩子:父母还年轻、还没有准备好。孩子的到来破坏了父母的事业、打乱了生活节奏。孩子是父母失败婚姻的产物;抑或是父母自己还是个孩子。
有一个如此长大的来访者说:
“我没有办法把自己交付给任何人。我不相信人们会喜欢我,不相信有人愿意和我相处。我觉得我对于其他人来说,是个负担。”
我是自己唯一的依靠。
当孩子觉察出成年人不可依靠的时候,孩子内在会分裂出一个能干的自我 (Tough Kid ) 来保护内在渴望依赖、渴望被接纳的自我(Dependent Child)。不再寻求外部的帮助。心理学家Magid 和 McKelvey 说,这些孩子想:在我需要你们的时候,你们都不可靠。我再也不会相信任何人。一切都要依靠我自己。
而孩子太羸弱, 若无其事的“独立”之下,她/他内在体验到的是非常强烈的空虚感。心理学家Hartocollis把这种空虚感形容为 “一种强烈的渴望。但渴望的对象几乎不存在。你体验到无尽的空虚和饥渴。是一种非常绝望的探寻”。
Matilda在这个故事中天赋秉异。她5岁自学了乘法、读《简爱》、《罪与罚》大部头名著。她带领全班扬善除恶、她甚至在危难之下震惊了俄国的黑手党,救了全家。她有使不完的聪明和将军般的勇气。
故事之下看得非常痛快。一方面觉得这些情节像个童话故事,又觉得这么好的小姑娘,忿忿不平她愚蠢的父母、凶恶的校长凭何不爱她。
然后我想起我听过很多来访者说 :“表现得优秀是我唯一的出路。只有证明了我的价值,我才能获得一点点家庭的关注。”
Matilda的“超能力”有多大,她的孤独感就有多大。
在她编织的这个绚丽的、揪心的、令人悲伤的故事中,有渴望孩子的父母、有深爱她的父亲、有与她相互拯救和倚靠的老师、有邪恶的力量,有正义、复仇和勇敢。
一切都盛大、炫目、有深不见底的孤独、和无边无际的勇气。
精神分析师Aaron Lederer曾提到他的访谈中一个来访者讲述作为不被渴望的孩子,她/他体验到的 复仇感、和自恋受伤带来的暴怒感:
“我渴望依赖你,你却不想要我,这种糟糕感无以比拟。我无法逃离。我想要伤害你,因为无论我如何努力,都无法改变你不想要我这件事情。”
恨是渴望的表达。如果恨也不能,那就全然死寂了。
Matilda在故事的最后,俄国黑手党问她要不要教训一下父亲?Matilda说:
“这真的是个非常诱人的提议,但他是我的父亲。我是他的女儿。我觉得我的报仇已经足够了”。
当她得到了爱,Matilda说:“我不再需要超能力了。”
剧里还有一个细节很有趣。
Matilda的父母总是把她叫做“小男孩儿”,始终在否认她的存在。直到故事的结尾,Matilda的父亲在躲避俄国黑手党的慌乱之中,终于把她叫做“我的女儿”。
Matilda此时置危险于不顾,惊讶地追问父亲:“爸爸……你刚叫我女儿了?”
我看到这里心都碎了。女儿多么地渴望自己被父亲认可啊,即便父亲“非常非常非常非常地蠢”。
仔细看进去这个心理过程,Matilda就是我们自己。女性作为一个整体,在社会结构中总是那个“不被想要的孩子”。我们被标签化、被物化、被否认、被抛弃。
在这两天沸沸扬扬的女童捐助事件中,有人讲到扶贫的现状,让我非常震惊:说有一些捐赠的牛奶,被扶贫的学校宁肯倒掉也不肯让孩子带回家。追问之下问什么,老师说因为如果允许孩子带回去,那么女孩子们就要把牛奶带回家补贴家庭。女孩子们就很有可能再也喝不到了。
只有在他人的保护下,女孩子们才能得到自己应得的。甚至很多女孩子也不知道 , 什么是自己应得的?
在这个否认之下,我们总要被迫地、反复地、了无穷尽地向他人证明自己是有价值的、是正确的、是值得的。我们付出一切的自我,去满足他人的期待。做多少都不够,总是害怕犯错、解释自己、不断地从他人的目光中求证:
“你看我是你的乖女儿吗?你看我够不够好?现在我是否值得被爱?”
小小的Matilda站起来大声地唱:
“发现了生活的不公,
不意味着你一定要笑着忍受,
如果一直咬着牙任它摆布,
什么也不会改变。
就算你的力量很小,你能做的也不少,
年纪小这种小事,不应该把你阻挡,
如果你就听任他们欺压你,
那就等于是在说
你觉得那样对待你是可以的
其实那样不对!
而只要错了,
你就该去纠正! ”
Matilda是个喜剧。她用欢笑、调皮和无畏抵抗命运的不公。
我在剧场里面,看到小朋友们为了盛大的舞台、和打败坏人时飞扬的欢呼。孩子眼睛中它是一个一个勇敢、正义、有力量、有美好结尾的故事。
成年人在欢乐之中,多看见命运的残酷和悲伤的内核。正是小小的Matilda在用她的奇想、她的力量告诉我们这些成年人:
每个孩子的诞生,都是奇迹!
无论生活如何不公,我们值得被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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