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时候,其实有很多好玩的,其中最好玩的,是捉知了,方法是很绝的,就是用反复揉过的面筋,涂在长杆上,去沾知了,一般情况下收获是很不错的。当然,要想有更多收获,首先得去树木多的地方,而村子后面的堤坝上就是这样一个绝佳的选择。那个树林很茂密,外面是层层的小灌木丛,里面都是多年的大树,以柳树为主,大的已经一抱粗了,稀稀落落也有一些槐树,各种树叶遮天蔽日,在里面很凉快。
小树林单独有一块地方,叫做“槐树弯”,具体名字由来,已经不可考了,只知道从我爷爷那时候就已经这么叫了,槐树弯这个地方我只去过几次,从老人的口里听到过一些陈年往事,说在那个地方看到什么蛇,几十年前谁怎么样什么的;那个地方的确与别处不同,树林更密,比别处更暗一些,里面是很凉的,是那种浸骨的寒凉,匆匆地经过那里几次,地面比别处干净,没有杂草,没有灌木丛。至下午太阳西斜的时候,里面就是黑夜了,所以,我们一般到下午3点多就回了。
村里还是有一些旧事的,也有一些大家公认的“禁区”,常年累月,大家共同默契,有的不提,有的不去,不足为为外人道。1993年的时候,村里来了一个人,准确地说是回来了一个人,村里人叫他张三,没有名字,就叫张三,张三没有父母,只有远房的兄弟一个,话说,张三这个家族也有一些奇怪,家族房子圈成圈,整个家族是一个圆形,我们叫他们家族“东圆子”,东圆子的各家人丁很稀落,家族没有长者老人,家家都比较孤贫,和村里别的人家交往不多。张三据说是从外地坐牢回来的,具体原因只有村里很老的人知道,很多年青的人甚至都没听说过其人其事。张三顶着一头的脏乱的头发,回来的时候穿了一件淡绿色的破棉袄,脚上的布鞋已经破了。张三没有家,只能寄居在东圆子一个破败的房子里,远房的兄弟听说他回来,经常过来照应,给点吃,给点喝,张三以此饥一顿饱一顿的过活,坐牢坐久了,可能有点木,见了别人,很沉默,家里没有什么亲人,村里人也相识甚少,各处都很陌生,邻居都习惯性地早早关门睡觉。又一天,张三唠叨着去别的地方讨债,从此很久村里没见了他的身影,大约一个多月后,张三回村,回来的时候已经变了一个人,神情欢喜,满脸尘垢,半裸上身,一只脚有鞋,人已经疯了。疯了的张三在村里到处跑,从东走到西,追小孩,跟妇女,抢东西,孩子都很惶恐,一说张三来了,都往家跑,因为这样,挨了很多的打。就这样过了一年多,大家已经习惯的时候,张三莫名的消失了。
村里人再见到张三的时候,是在久违的槐树弯,张三用一根细细的麻绳把自己吊在了一棵槐树上,舌头伸的好长好长,地上散落着张三穿过的黑色的破布鞋。村里有人号召出钱捐了棺材,做了简单的丧事,把他远远地埋到了村里东边的荒地。槐树弯的故事还在继续,很多人说在那里总能看到一只黑布鞋,据说当时人死的时候鞋已经烧了的啊,还有人说,槐树弯特别安静,那边连知了的叫声都没有,还有人说,堤坝上伐树的时候,那棵树怎么锯都剧不动,直到烧了纸钱……
一生自由抵不过半世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