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看懂林家财富的变现问题,就很容易能推论出,贾琏侵占黛玉遗产,完全是谎言。
林如海的遗产,并不是他个人的财产,很大一部分是家族的。虽然是“林家支庶不盛,子孙有限,虽有几门,却与如海俱是堂族而已,没甚亲支嫡派的”,但在遗产继承权上,远支的亲属也有继承权,并且会优于亲生女儿。
《醒世姻缘传》里就有一个争夺遗产的著名案例。晁家父子相偕而亡,很多远支的、素无来往的亲戚,都闯上门来,不仅要抢财产,甚至要把晁家遗孀“一条棍撵出去”,连房屋地亩都要全部侵占。
大概作者对这样的宗法制度,也是毫无办法,所以只好安排这位晁老爷有个侍妾,怀孕在身,几个月后生下儿子。这才“我既有了儿子,这家产还是我的了”,保全了家产。
在张爱玲的自传性小说《雷峰塔》里,这个故事更家富有传奇性。湘军将领临阵而亡,消息传回家中,除一位姨太太有孕之外,并没有其他子嗣。这位将领的部下,把整个家宅包围起来,进出一律搜查。
姨太太生下女儿。主母买通仆妇,从外面买来一个男婴,斗智斗勇,把男婴带进宅中,宣称是姨太太生下的龙凤胎,这才继承了家业。
这些故事移植到《红楼梦》中,可以看出林黛玉的处境。虽然有当官的表兄贾琏作主,但是对祖产,比如老宅、田庄之类,黛玉根本不可能沾指。
当然也不会一无所获。林如海的藏书、文具,以及贾敏当年遗留下来的衣服首饰,黛玉想必是得到了一部分的。但也不会太多。因为林如海还有“几房姬妾”。她们私下吞没的就不用说了,公开的还会向做主的贾琏要求遣散费、抚恤金,如果留在苏州老家守节,又需要一笔安家费用。
贾琏生性挥霍,但也不会自掏腰包,替林如海遣散姨太太,还不是用林如海的遗产打发?另外,林如海的入殓、运尸回乡、安葬,各种事务,也一样需要开销。
把这些都开销出去,留给黛玉的,恐怕只有一些有纪念意义的东西了。当然,如果让刘姥姥看来,这些东西变卖变卖,也足够她家过几年的。但是在林黛玉,一来舍不得变卖,二来也没地方去卖——大观园的小姐们想买东西,都是通过买办去的,自己实在是有钱没处花。
林黛玉与宝钗说知己话,感情自己是“一无所有投奔来的”,这话不会是虚言。林家的遗产,的确不可能被贾府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