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上的一条段子这样说:
对于小孩子而言,讲谎话是一件非常难的事情;而对于成年人而言,讲真话却是一件非常难的事情。
是啊,在成年人那儿,讲真话确实是一件非常难的事情,讲假话却顺手拈来。
老板问成年人:“累吗!要加班费吗?”
成年人睁着熊猫眼,无精打采又强装鸡汤:“不累不累,不要加班费,我要为公司奋斗一辈!”
女朋友问成年人:“我长得好看不?”
成年人边玩手机边背书一样地说:“好看!真的特别好看!O北鼻,真的,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明我的心迹了,总之你脸上那颗痘痘,都好看地跟夜明珠似的。”
成年人真的好难说真话!
有些时候吧,也不是成年人不想说真话,而是没有讲真话的环境。
以前面提到的情境而言,当你身边都是奋斗逼、鸡汤逼时,你敢真诚地对老板说自己很累吗?
敢说的话,你就是没有进取心,你就是蛀虫!
当全社会都认为应该毫无节制地夸奖女朋友好看时,你敢说女朋友不好看吗?
敢说的话,你就是渣男,你就是垃圾!
难啊!
周敦颐喜欢莲花,说它“出淤泥而不染。”
可若当“淤泥”渐渐被当作是正确时,不染,反倒就成错误的了。
经过社会的几番毒打后,成年人学乖了,真话越说越少,假话越说越多。
凡事儿您别问。您只要问,那就是好,那就是棒,就得挨我一顿猛夸!
有问题没有?没有。
真的没有问题?真的没有!
就算有,那也是小问题,也是两三下,四五下就能解决的。
就像日月神教的教徒走到哪儿都要说一句:“圣教主千秋万载,一统江湖!”
厕所遇到了,擦屁股的间隙来一句“圣教主千秋万载,一统江湖!”
食堂遇到了,饭呛进鼻子的间隙来一句“圣教主千秋万载,一统江湖!”
众所周知,东方不败继位后,日月神教基本没怎么扩过地盘。
可是,这不妨碍大家夸他一统江湖啊。
而且,教内大家都在夸啊,谁不夸谁就要被杨莲亭弄死。
久而久之,神教的成员也就释然了:害,不就是夸吗?这谁他娘的不会!
那就夸吧,那就狠狠地夸!
当无节制的夸成为社会风气时,成年人越来越喜欢说哈哈。
好笑的是哈哈,不好笑的也是哈哈,既不好笑,也不不好笑的,也是哈哈。
除非遇上丧事儿,才终于不哈哈。
中国人发明了一个词,叫做打哈哈,我看词意延伸一下用来形容这个,也挺贴切。
夸多了,哈哈多了,批评的意识就丢了,批评的能力就丧失了,允许批评的环境就不复存在了。
你看,即便做错了事儿,哪怕已经大到天了,也有网友替他在下面开脱:“唉,都不容易,互相体谅吧。”
然后还有很多人给他这句话点赞!
应该被批评的对象死了,就说一句死者为大,啥也别说了,赶紧入土为安才是正事儿了。
所以,在死者的追悼会上,我们往往只夸,从不批评。
微末事迹,挽联上就要说他“流芳百世”。
丁点贡献,牌位上就要刻他“彪炳千秋”。
我家祖宗就有好几位“流芳百世”、“彪炳千秋”的。
可是,如此流芳百世,为何我在史书上寻不到他老人家的踪影呢?
我姓欧阳,巧了,史书上的那几位欧阳,都不是我家祖宗。
这风气可能是从孔夫子那儿传下来的。
孔夫子的徒弟宰我,总结周人“为社”之失时,批评道:“周人以栗,曰使民战栗”。
听到这话,孔夫子老大不开心了,教训道:“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
是啊,“既往不咎”啊!
都已经过去了,你还批评他干嘛?
夸就完事儿了!
所以孔夫子从没说过他国君的坏话,哪怕国君很昏庸,他也认为,不说国君的坏话,是守礼法的体现。
当成年人普遍进化成守礼法的动物时,唯一敢讲真话的小孩子,却反倒成了异类。
在小孩子眼里,丑就是丑,美就是美;阿姨就是阿姨,姐姐就是姐姐,没有可以回旋的余地。
就连遇上皇帝,小孩子也没撒谎。
小孩子看着那光膀子的皇帝大喊:你这皇帝,明明什么都没穿,却还说自己穿了新衣服……
我可忍不下去了呢!
小孩子固然是真诚的种子,但遗憾的是,终有一天,小孩子也会长成撒谎无聊的大人。
在那些模范课堂上,小孩子一个个正襟危坐,老神在在,像一个模子里印出来似的。
我看了害怕极了。
明明应该是青春跳脱的年纪,却早早接过了成年人无聊的衣钵。
开口闭口是整齐划一,遣词造句是向上积极。
在他们的作文里,形容花朵都得是美丽鲜艳。
若敢说春天里有一朵因被虫蛰伤而不美的花,多半要被打回来重写。
花朵怎么会不美呢?!
虽然小孩子必然见过不美的花,但他们没有发言权,讲了真话还会被成年人教训。
“对于花你都要记住了,下次你只能夸它鲜艳,美丽,芬芳。这样写了,我给你糖吃。”
“可是有些花明明被虫子蛰伤了,不美丽了啊。”小孩子哭道。
“嗯?——”声音扬长,家鞭高高举起。
在糖和鞭子的恩威并施下,泪眼婆娑的小孩子记住了一个道理,慢慢长成了无聊的成年人:
哦,原来夸就完事儿了,不仅没有鞭子,反倒还有糖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