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坊八讲_文学初步及其他(最终章)

放大字体  缩小字体 发布日期:2019-11-20  来源:来自互联网  作者:来自互联网  浏览次数:732
导读

世界上很有名的作家中,有一些就是这样的。我的情况和其他作家可能有点相似:在学校的时候埋下了文学的种子,后来在心里一点点发芽长大。 我们的校长就在这样一个极其怪异的年代里办了一份油印文学刊物——据我所知,在…

在迄今作家谈创作的书籍中,本书堪称经典。全书共八讲,分为语言、故事、人物、主题、修改、文学的性别奥秘、写作训练随谈、文学初步及其它。每一讲都提出和解答创作诸要素中的核心问题,是作家近四十年的文学创作经验的全部结晶。本书是作家以聊天和闲谈的方式行文而成,通篇生动、活泼,妙语如珠,全无说教之气,匠人之气。

-ACTION-

初中的《山花》

谈到学习创作之初的情形,每个人都不一样。我是在学生时期开始学习写作的。文学对大多数人都会有吸引力,许多人都曾经尝试过使用文字描述事物,倾诉心情——只是有的坚持下来了,有的半路放弃了。看来文学表达的欲望是较为普遍的,是一种生命现象。所以说一个写作者怎样迈出第一步,很值得记忆。

它的开始或结束都是有原因的。其中的一些人兴兴勃勃地写起来,最后却渐渐放弃——也有不少人一生都要保持这个爱好,或者将主要的精力放在写作上,或者一边做别的工作,一边仍然在写。这种非职业化的文学生活是最让人向往的,它往往更健康也更自然。如果一个人什么都不做,一生只是写作、写作,这只能是极少的一部分人所为,是所谓的“专业作家”。在我看来,这样一种专事写作的生活并不值得羡慕,它甚至有点别扭和——我目前是一个“专业作家”吗?我想大多数时候仍然不是。我只在有时间并且愿意写的时候,才坐下来做这种工作。

我赞赏一个人有一份职业,比如教书或从事其他劳动,偶尔才回到创作中来,写出自己的心情、自己的文字。这样的生活更有张力,也更科学。工作之余进行文学创作,既可以有心灵之业的遥远追求,还可以有切近的具体的生活。我羡慕做教师,尤其是在大学里工作,和年轻人不断交流,可以促进我们的文学感受,使我们的文字保持一种生机勃勃、与当代年轻心跳合拍的那样一种良好状态。世界上很有名的作家中,有一些就是这样的。几乎所有的大学老师兼作文学创作的都有一个特点,就是作品的文学纯度是非常高的,学术性也很强,读他们的书,就好像穿行在思想的丛林里,不断感受启迪和遭遇挑战。

话题扯得有点儿远。还说我个人的文学“第一步”吧。我的情况和其他作家可能有点相似:在学校的时候埋下了文学的种子,后来在心里一点点发芽长大。在中学的时候,我们的校长特别爱好文学。本来我读初中时正是大陆比较混乱的文革时期,校园里很少正常上课,要接待一些来来往往的“文革”方面的人员,比如“串连”的红卫兵——就是某个地方的学生穿上黄绿色的“军装”,背上挎包,戴着红袖章到外地去访问,这叫“串连”。整个社会包括学校都非常不安宁,学校里有很多批斗会、贫下中农的忆苦会、工人的忆苦会、老红军讲“万里长征”等。当年的学校很嘈杂,很难像我们今天这样坐下来,听老师讲课。可是那种乱象既带来不能正常上课的痛苦,又很有趣,让同学们高兴。我们可以观察到各种各样的人,可以参与到各种各样的场合里。学校的宣传队,所谓的文艺表演特别多。几乎每个学校都有自己的演出队伍,这比上课还重要,几乎所有的节目都由学生自己编写,可见当年的文艺气氛和战斗气氛同样浓烈。

我们的校长就在这样一个极其怪异的年代里办了一份油印文学刊物——据我所知,在其他中学里没有这种刊物。现在想来,在那个时期办这样一份刊物是要冒很大政治风险的——刊物的名字叫《山花》,是蜡版油印的。当时是上世纪六十年代,学校里连打字机都没有。每一期刊物都是校长亲自刻制蜡版,他的蜡板刻得特别好,印出来的仿宋体就像今天用电脑打出来的差不多。而且他还会绘画,自己作一些插图,装订漂亮。我们当时看到这个刊物,感觉比今天印得最讲究的刊物还要好,觉得非常完美。同学们都盼望自己的作品登到这个刊物上,谁登上了,谁就成为全校注目的人物,校长就会表扬这个同学,激励的意义大到不可想象。

我们的校长因为《山花》,把他创造的兴奋和同学们的兴奋结合在一起。他对同学们宣讲每一期刊物上的作品,那种互动的刺激是非常大的。我当年就是《山花》的作者之一,也是在创作上受到校长表扬较多的学生。回忆起来,我最重要的文学起步,就在我们的初中时期。

小时候遇到一位作家老师,那真是步入文学的最好机缘。

散文和小说的区别

散文与小说的区别较为明显,尽管在有的作家那里常常混在一块儿。曾读过一位外国作家的长河小说,那是一些历史记事,可以看成是散文片断的连缀。也有当代作家将散文随笔串连起来,中间偶有情节和人物的交织,当作长篇小说。在现代写作中,它们之间的界限有时候并不清晰。作家在小说的情节故事方面弱化到一定的程度,作品的散文化倾向就加重了。但总的来说还是个案,小说一般都有完整的故事,从结构上看情节框架还是突出的、紧凑的。

在西方,为了把诗这种长短句子的韵文与其他文字区别开来,一般会把无韵的文字通称为“散文”。在这个大散文的概念下,又细分为我们今天说的“散文”、“论文”、“小说”、“报告文学”等等。现在让我们具体梳理一下,看看散文和小说有哪些区别。

首先小说是虚构的,它的人物、情节都是虚构的;而散文是写实的,记录了真实的生活。如果一篇散文像小说一样去虚构,这个散文一般是不太成立的。“散文”这个概念比小说要宽泛一点:可以是抒情的,抒发自己的胸臆、情怀,当然这也是一种真实;可以是纪事的,把看到的事情记录下来;还有一些应用文字,像作家的创作谈,日记,甚至包括很多的报纸通讯,演讲,政论,也都可以看作散文。古代的散文有很多就是通信,是生活中的应用文字。《古文观止》里有一篇非常好的散文叫《李陵答苏武书》,就是一封信。

不知道大家们读文言文的能力如何,如有可能,最好不要读翻译的白话文,而是去看原著。无论是古典文学转化成白话文,还是欧美的文字转化成中文,都要损失很多原文的韵致,这种转换的过程是有代价的。《古文观止》是必读的经典。这里选的都是一些经过了漫长的阅读史而没有被湮没的篇章,是好散文。

读了《古文观止》,拿它与被称为“中国四大名著”的古代小说比较一下,就能看出它们的区别。小说是虚构的,从人物到故事都是,而散文是真实的。小说是在虚构中让人感受它的思想和艺术,吸引你读下去,而散文是在真实使用中形成的,你在阅读之初就会告诉自己:这都是真实发生的。如果散文也虚构起来,那会有些别扭。

小说与散文另一个层面的区别,在于风格和表述方法的差异。小说要有情节和人物,要讲故事,但是散文可以没有故事,甚至连人物也没有。小说要写到人物的对话,那是根据故事或刻划形象的需要,常常要绘声绘色。但是散文要写人物的对话,也是真实记录下来,不做篡改。小说创作的过程中,作家是无限自由的,想怎么写就怎么写,可以充分焕发想象力。小说的全部内容都是作者的创造,可以夸张,可以模拟,可以做出各种假设。而散文写作中,作者在许多时候没有这种权力。

随着所谓现代小说的发展,作家自由发挥的空间更大了,所以小说在文体上的变化极为复杂,已经走入了千奇百怪的状态。它的语言表述、结构等等方面,变得令人眼花缭乱。但是散文仍然有所不同,由于它毕竟是从生活实用出发的一种文体,就显得规范和谨慎,始终顾忌到实用的要求,在文体上的变化相对来说就少了一点。看中国古代的散文和今天的散文,除了语言句法上的一些演进之外,在结构上的变化并不太大。但是如果把中国古典小说和当代的一些小说相比,会发现它们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不仅是结构方式,即便在语言气质、在造句等方面,变化都很大。

当代小说的写作越来越趋向于西方化。这有它的历史原因。因为中国纯文学中小说的传统不够强大,古代小说中的大部分都是通俗作品。而西方的小说源头主要是话剧和英雄史诗之类,与我们稍有不同。中国的纯文学小说要继承传统,一般就是“四大名著”了,而这四部里面有三部还是民间文学,只有《红楼梦》是文人小说。民间文学单从手法上看和通俗文学是差不了多少的。通俗文学和民间文学的区别是在内质上,而不在手法上。所以中国小说的纯文学土壤是贫瘠的,于是也就不得不借取西方的传统,吸纳它的形式和叙述方式。这当然会影响到中国当代小说的精神气质。

而中国的散文具备世界上最深厚的土壤。中国当代散文与中国古代散文在很多方面都是一脉相承的,有雅文化的深远传统,这是它在继承上的一个优势。这就与小说的渊源形成了区别,这个区别是难以忽略的,它从哪个方面看都非常重要。

中国小说的继承

进一步分析中国小说的传统和继承,我们就会发现这个问题变得越发复杂了。一部分作品在学习运用西方的一些技法方面,显得有些生硬。中国的现实生活、心理状态,用西方的文学技法表现的时候,必然会有一些障碍存在那儿。这需要将异域的文学元素加以熔铸,形成一种新的气质。这就好比一个中国人,在现实生活中,在待人接物中,如果从口气到动作完全是西方化的,就会十分不自然、十分刺眼,显得格格不入。目前中国的一部分小说就是这样的,它们过于洋化了。

中国当代雅文学(小说)的两难之处在于:既要吸收西方的现代技法,又要表达中国人的性情风习和思想内容,这就需要作家对本土语言和心理状态有一个深刻的沉浸。另外,还要对现代小说这种体裁有高超的掌控能力。这个过程包括艰辛的文学训练,也包括丰富的生活阅历。一个写作经验和人生经验深长厚实的作家,不会仅仅依赖纯熟的文笔写下去,而是会相当慎重地研究自己所面临的全部文学问题。

本来一个成熟的作家可以不经过严密的构思和精心的设计、不经过周密的筹划,笔端就能表现出最基本的文学水准。这就是依赖“写作的惯性”,是长久训练形成的一种能力。我们平常说的“笔下生花”,就是指一个人经过长久的职业磨练之后,那支笔会“自己”生出一些美妙来——他本人似乎还没怎么过脑子,一些漂亮的表达、一些好的词汇和思想,就会自然而然地汇集到笔下了。想想看,有了这样的能力,我们的表述会变得自由舒畅——可是过于依赖这种能力,创作同样会走向失败。

作家依靠文笔的功力、职业的娴熟,许多时候是无济于事的。这儿最重要的是作者对生活与人性的充分理解,是他沉甸甸的那份情感。深入理解这个世界的全部苦难,人生的危厄,让牵挂揪紧你的心,才会避免纯粹的技术主义对写作的伤害。事实上,优秀的作家往往更是文体上的先锋,是他们对中国的当下生活做出了最可靠、最逼真、最朴素的表达。在他们那儿,西方技法并没有形成真实和情感上的障碍,而是在创作中得到了完美的统一。这里靠的是艰苦漫长的职业训练,再加上个人扎实的生活功底。可见这需要刻苦的学习,需要深刻而痛苦的生活磨砺。

片面和短视的文学继承,让我们的小说变成了非驴非马之物:洋腔洋调,言不及义。这种倾向并不鲜见。打开一本当代文学刊物,很容易就发现这种奇怪的现象:作品中的人物举止甚至是心理模式,完全不象国人,而更象是西方人。可见这样的写作是荒谬的。作者在学习西方技法的同时,已经没有了起码的禁忌,在思考和结构作品的时候,竟然把脚下的泥土忘个一干二净。

这让我们进一步思索:我们的小说继承是有问题的。如果说我们没有更好的小说传统,却并不意味着没有深厚绵长的纯文学传统。比如我们有伟大的诗人和戏剧家,有伟大的散文家。他们为什么不可以被当代小说继承?中国的戏剧和诗,更有散文,应该是当代小说最主要的文学源头——我们如果放弃了这个源头,就将走向最荒唐的地方去。在这方面,中国的小说与散文应该是面临同样机会的,它们也具有同样高远的目标。

写作不能过于勤奋

谈到写作习惯,每个人都不一样。大家可以根据自己的条件,渐渐形成自己的工作节奏和工作时间。有人说一个作家要多产,就要保持均衡的工作,从而有一种大致稳定的写作数量。这样的例子可能有。但这种“均衡”的工作方式我还是有些不太理解。有人进一步举例,指出某位作家可以每天坚持写三千字,不间断地写下来,所以才会有那样大的写作量。这个说法是大可怀疑的。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作家可以不间断地每天写三千字,一直地写下去,写几十年。那样的话,算起来他一生的写作量也太巨大了。如果真的会有这么一个作家,那也只能是一个相当平庸的作家。

文学创作与电影电视不一样。电影和电视的完成不是一个人,而是好多人,有编剧、演员、导演、音乐、摄像……这些综合的创造力量加在一起。这也是艺术,但严格来说它只是运用艺术手段完成的一件文化产品。真正意义上的艺术必须是个体生命的创造,仅仅是“这一个”生命的创造,而这种创造不会与其他任何生命达成妥协,不寻找任何表达上的平均值和最大公约数。所以它才会是不可重复的——这是真正意义上的艺术。

把话题引到这儿,就是为了让大家明白艺术和个体生命的关系。这里的关键词是 “生命”,就是说,既然写作是生命在那一刻的独特创造,又怎么可能每天按部就班来上三千字呢?真正意义上的作家也许不是职业作家,而是一个正常生活着的人,他在生命的感动时刻需要不可遏止的一种表达……有的作家说自己是一个职业写作者,每天吃了饭就坐下来写作,每天要写多少。这样的作家是有的,但这个作家的全部创作里面,会有一部分不属于文学,而只属于职业化的劳动成果。这其中会有好一点的,也会有平庸的、需要剔除的。

一个生命的感动、感慨,倾诉的强烈欲望,即所谓的灵感,不可能适时而至,不可能像一部机器那样,到了时间一按开关就运转起来。没有那么简单和机械。文学写作要源于个体生命的感动,要依赖生命的特殊状态——极为愤怒、极为忧郁、极为欣悦和亢奋……是这样一种情形——在这个时候,他才有可能写得好。

所以,作家不会每天去写三千字,而是到了不得不写的时候才坐下来倾吐。还有,作品写作的中间一定要有隔断,就是说,作家是难以连续进行工作的——如果写得过于顺利了,那反倒需要警惕,因为他过分运用了自己的意识——而文学创作有时候是要迷进去的,要进入一种浑茫忘我的状态。你许多时候并不知道为什么会写出这样一些段落,而且会惊愕于自己的“超水平发挥”——当你离开了创作状态,你对自己的表达常常会感到惊讶——那一刻为什么会写成这样?连你自己都不理解了。

怎么才能进入这样的“状态”?当然只能依靠刻苦的工作,而不是一味地等待它的光顾。你必然会常常琢磨要写的东西,要伏案。但你并非总是不间断地写下去。因为你在写的时候,意识一定要控制你,它会将你个人没有察觉的许多东西给压抑住。所以我们总是强调间隔:停止、隔断,以便让潜意识在身体内部活跃起来。这样隔了一段时间,当你再次拾起笔来的时候,会有很多原先根本没有想过的人物和情节、甚至是绝妙的语言和意绪涌上笔端。

人的艺术思维有一个自我痊愈的能力。我们平常想问题有很多残缺,这儿有问题、那儿有伤疤。那就让我们停下来,想不明白可以不想,留着它,因为说不定隔一段时间它会自己解决。这是生命的奥秘:它会自我痊愈,自我整理和自我修复。

我们不能过于勤奋,总是写啊想啊,这样就把自己逼入了平庸的境地。

我们需要“大学习”

有人说过,一个作家写了大量的生活内容,小偷、妓女、富翁、流浪汉,都写得形貌毕肖,心理逼真,但是他未必去一一做过吧。当然,小说家的一个重要能力、他所紧紧依靠的,就是发达的想象力。说到底想象力也是一种还原力——去还原事物本来的情形,是这种能力。所以作家虽然没有做过那件事情,但是可以依靠个人经验去弥补,能够设身处地把生动的、个人未必经历过的场合里所有的元素饱满地加以再现。没有这个能力,就不会成为一个小说家。

这种能力从哪里来?它无非来自两个方面,一个是先天的,一个是后天的。有的人天生就有幽默感,别人讲一个笑话他笑得不得了,而另一个人却一点都不笑。为什么?笑的厉害的这个人很快体会了讲述者的描述,进入了那个特定的情与境,就是说能够迅速“还原”,像他自己经历过一样。还原的能力和速度都是第一流的,所以会迅速做出反应;有的人木木的,长时间搞不明白:他或者听懂了这个故事,但还原不了那一刻的细部——生命的密码他解不开。这就是先天能力方面的差异。有的人联想能力很强,有的人非常敏感;有的人小情小性,稍加指责就哭起来;而有的一辈子不掉几次眼泪。人的性格和能力差异很大,这是说的先天。

后天方面,就是个人生活阅历的差异、受教育的差异。这些会决定能力上的许多不同。一个人虽然没有经历过那件事情,但是却经过了其他的很多事情。从人性上讲,东方和西方都差不多,古人和今人也差不多,一个再坏的人也具有善良的一面,一个再好的人身上也有恶的东西。无论对善与恶,作为一个有感悟力的人、一个在现实当中有所经历的人,都不会陌生。孔子有一句名言,“性相近,习相远”,就是说了这个意思。若论外部的习性、人的言谈举止,香港人和大陆人一看就有区别,南部和北部有区别,大陆海边的人和中原的人也有区别,这些打眼一看就知道了。这就是“习相远”。但“性”是相近的,人性是一样的。看古代的文字记录,他们的喜怒哀乐和我们现代人也差不多,遇到一个人,对方恶劣的态度古人同样是不高兴的;受到了尊重,古人同样是高兴的。人性深层的一些东西是很难变化的,关于这些认识,可以通行四方。这些不变,表现了人性的稳定和顽固,它若有改变,也会是十分缓慢的。

如果说先天的东西是已经固定了、不可改变了,那么我们努力的方面也就只有从后天去加以弥补了。这就给我们提出了学习的艰巨任务。我们的路很长很远,也就有了学习的机会。我们如果做到不畏惧生活,有勇气面对最严重的人生问题,就是最好的学习了。原来真正的“大学习”,书本上是解决不了的。

讨论

(低潮期/能力的丧失)

不仅是初学写作者,即便一个成熟的作家,也有写不下去读不下去的低潮期。这是正常的,没有什么奇怪的。任何作家都会有亢奋的、特别想写的阶段,也有无所事事无论如何不愿提笔、连书也读不下去的日子,有相对浮躁的阶段。之所以会这样,原因相当复杂,既有来自身体和心理需要调节的原因——每个人的身体都有高潮和低潮期,也许你处在低潮的阶段;再就是心思无法集中,有很多别的事情在牵动,使你的注意力暂时不能用到正做的事情上去。

我们看到一个作家写了很多东西,其中不乏优秀之作,于是就会觉得这个人工作起来是不难的——他既然写了那么多好作品,写得更多更好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对画家也是同样的期待:他曾经画出过特别棒的画,已经具有这样强大的实力了,再画出几幅杰作也是水到渠成的事。但事实上远非如此。

有的作家写了那么多好作品,后来却因为难产、因为失去创作能力而自杀。他对自己的创作陷入了一种绝望的状态,就是说,他已经无论如何也写不好了。一个大师级的人物为什么突然就中止了天才的创作?怎么突然就丧失了卓越的想象?这是一个谜。生命就是这样充满奥秘。比如我们熟知的某位画家,在二十多岁就画出了震动整个画坛的画作,可是在后来长达几十年的时间里,他连一幅优秀的作品都画不出。照理说他的笔触已经相当熟练了——画画和写作还不一样,工艺性占了很大比重,既然技艺如此优异,重复出现好的作品有什么难?可就是很难。为什么画不出来写不出来?可能是生命里那一部分难以描述的能力丧失了。

(题材变化/乡野生活的经验)

有人认为,今后农村题材的文学作品会呈现弱势。理由是进入了某个时期,写作的题材和内容往哪个方向走,是受现实决定的,是有潮流的。中国大陆面临着城市化的倾向,内地许多地方自然村落都在改造,通常的做法是把好几个村落合并到一起,盖一些高楼。这就开始了工业化、城市化的进程。现实中既然是这样的一个趋势,而且不可逆转,文学描写的内容是要反映现实、和生活潮流一致的——因为再没有过去那种农村生活了,怎么会有大量表现农村生活的文学作品?

但是也不尽然。从作品数量上说大约会是这样,而总体文学成就却未必如此。因为在能够预料的相当长的一段文学进程里,一些重要的作家仍然是五十和六十年代出生的人。他们的个人阅历、写作立场和职业训练,更有精神状态,都决定了要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保持强盛的创造力。这一部分人经历的历史时期相对复杂,身上有沉甸甸的农村生活的记忆、城市生活的记忆、知识分子的感受,以及重大社会变革的记忆。所以他们的思索必然要呈现出多层次和复杂性。在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中国文学的主流仍然不会是城市文学,而是综合的、偏重于抒写乡村生活的文学。因为当前中国大陆的作家拥有的农村生活、乡野生活的经验,还是主要的。

(写作前的热身/让思维活泼起来)

许多作者一开始是夜间写作,后来就改变了这个习惯。因为业余创作时,白天没有时间,不得不逼迫自己夜间写作。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中期,有人凌晨两三点之前没有睡过觉。但是晚上脑子冲动,写东西很快,字迹也潦草——自己觉得写得很好,白天冷静了一看又会否定它。

到了专业创作以后,也就按部就班地工作了:晚上按时睡、早上按时起。这大致是和上班族一样的作息时间了。有个习惯是写作前要热身。大家知道,把稿纸铺开的时候是要犹豫一会儿的,并不是一开始就能进入“状态”,而是随着文字的积累、情节的发展、人物的倾诉,“状态”才会慢慢出来。作家和运动员一样,得有个热身的阶段。没经过热身就开始写,往往写了很长之后才找到感觉,笔下的文字才好起来,这会有问题。进入“状态”前的这些文字怎么办?扔掉可惜,留着又不满意。

怎么热身?一个办法是在动笔前喝几杯茶或咖啡,沉浸于自己喜欢的音乐中。思维会在这当中变得活泼起来。

当一个比较良好的状态出现时,音乐也就可以停止了——要进入自己的工作了。

2010年4月14日

(本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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