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延闿有显赫的地位,他绝对不会遭遇书法资料匮乏的困难,但是他在临池时却痴心不二,笃守一碑,独钟颜真卿《麻姑仙坛记》。
从1914年开始,数年之中,他共计临摹《麻姑仙坛记》达220通之多。
像他这样对单一经典如此沉浸,付出超常的专心与恒心,即使在如今的书坛专业人士中也绝非易事,百不一见。
书法技法中有程式化的一面,需要投入一个绝对时间量方能获取。谭延闿笃守“麻姑”,逐步在技术上达到了精熟的地步。“麻姑”在楷书家族中具有极高地位,谭延闿的投入因而获得巨大意义。于右任称赞:“谭组安是有真本领的。”正是对其书法功力的首肯。
作为社会名流的谭延闿对书法的投入却仿佛专业书法家,极为专注。也就是说,在谭延闿身上,职业行为与业余爱好呈现出错位的现象。
谭延闿的书法训练方法对当代书坛是具有启发意义的。
如今,许多人对书法欠缺恭敬之心,朝学执笔而暮言创造,以自己的浅薄与简单来臆测古代传统。
2003年,笔者在某都市偶遇一书法硕士某某,当时笔者尚在央美读书,某某热情教诲:“你们央美的训练过于保守,我们这边要开放多了,敢于创新。”并且挥毫示范以明其理。
然而随后目睹其人大作,笔者痛心不已,痛感其一笔也没有写进宣纸,方知其所谓“创新”不过是尚未入门的胡作非为。
不过,谭延闿的书法是存在严重不足的。他带着有色眼镜进入“麻姑”。这个有色眼镜来自清代中期学颜有成的名家钱沣。
他完全挪用钱沣的策略来理解和处理“麻姑”。
当然,钱沣的做法有其合理性的一面,因为“麻姑”拓本漫漶不清,具体临摹时,需要临机处置,发挥主观想象给予还原;“麻姑”字幅有限,拓展成榜书巨字时,需要精心控制与适当调整,个别细节甚至要不惜夸张。
但是调整后的效果是得失俱存的,不管是钱沣,还是谭延闿,他们都放大了颜真卿楷书中端正挺拔、阔大猛利的一面,压缩或舍弃了其中内蕴的醇厚、婉转、朴拙的另一面,在丰富性上打了折扣。
另外,艺术史必然强调时间维度,相比于早出一个世纪并写出个人风格的钱沣,谭延闿满足于优孟衣冠,这显然是激情不足、思维懒惰的表现,或者是想象力匮乏的结果,是不足为训的。
书法毕竟不完全取决于技术,归根结底,书法是心性的花朵,它的深层机制恰恰植根于那至今仍然神秘得无法洞悉的内部世界。
像谭延闿这样的文化修养与书法功底,如果在书法的观念或理想方面做一点调整,是非常有可能更上层楼的。
谭延闿晚年开始参考米芾行书,尝试在行书中调整自己惯常的节奏与结构。可惜,这段时间未能持续很久。
谭延闿爱好马骑,贪于美食,这些爱好给他种下了祸根。1930年,谭延闿骑马坠落引发中风,病逝于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