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瑞典文学院公布:今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是中国作家——莫言!
整个中国都懵了:莫言是哪位?
一时间,“莫言”俩字的搜索热度直线飙升,还出了个段子:
获得诺奖后,莫言上台领奖,台下议论纷纷。
莫言发表获奖感言,一开口就惊呆众人:My Chinese name is “shut up”!
台下顿时安静了!
莫言也彻底红了,他的走红引发了两种极端:
有人疯狂追捧他,甚至跑到他旧居去“拔萝卜” “搬砖头”;
也有人黑他诋毁他,说他只会瞎写,丑化祖国,是“民族的败类”!
这话说得很严重,但莫言忍了,他从小就特别能忍。
可他没认,而是如同一个看戏人,冷眼旁观“小丑们”上蹿下跳,还从容地擦干净身上的脏水,让小丑们感觉好没意思,慢慢闭了嘴。
01
莫言的“能忍”是与生俱来的。他原名管谟业,1955年出生于山东高密一农民家庭。
那是中国最贫穷饥饿的年代,在莫言的村子里,一天能饿死18个人。
莫言家里十几口人,每次开饭他都要抢,怕饿肚子,怕姐姐的红薯干比自己的大。
吃完红薯干,就只剩下野菜团子了。那粗糙、扎嘴的黑色玩意儿,莫言边吃边哭。
那时他就想:
“什么时候能饱饱地吃上一顿红薯干子,我就心满意足了。”
5岁那年,村里能吃的东西都吃光了。莫言饿得只剩皮包骨,偏偏肚子如灌了水一般大!
他吃树叶、啃树皮、吃土,把煤块嚼得嘎嘣作响,还说那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
莫言家庭成分不好,小学五年级就被迫辍了学。当时办人民公社,他太小,力气不够,只能去放牛羊。
牛羊在山坡悠闲地吃草,莫言却捧着手里的野菜饼子,小心翼翼地,一口一口舔着吃,生怕掉下一点碎屑。
孤独如影随形,落日余晖将他瘦小的身影拉得老长,活像个佝偻的小老头。
多年后,莫言回想起那段挨饿的经历,总觉得有点魔幻,不像真事儿,但确确实实是真事儿!
海明威说“不幸的童年是作家的摇篮”,现在想想,莫言之所以能写出那么“残忍”的东西,不过是因为太真实罢了。
他把自己亲身经历的不幸打落牙齿和血吞,无需添油加醋,只原原本本剖白在读者面前,便让残忍来得那么赤裸裸。
那时候,莫言的邻居是个中文系的大学生,他说他认识一个作家,写一本书就有上万稿费。
作家每天吃三顿饺子,还是肥肉馅的,咬一口,肥油滋滋地往外冒。
莫言不相信:“别吹牛了,怎么可能有人富贵到每天吃三顿饺子。”
大学生白了他一眼,喊道:“人家是作家!懂不懂?作家!”
肥肉馅冒油的饺子哎,给莫言羡慕死了。他捂着肚子,吞吞口水,心想:
“我长大了也要当一个作家!”
02
莫言从小就迷恋会讲故事的人。
他喜欢听人说书,每次在集市上听了快板书,就回家给父母讲。
深夜,油灯昏暗,妈妈在灯下做棉衣,莫言滔滔不绝地讲着听来的故事。
有时记不清了,就自己瞎编,编得有头有尾,很是精彩。
妈妈却很担忧:
“儿啊,你长大后会成为一个什么人呢?难道要靠耍贫嘴吃饭吗?”
嘴上担心,行动上却很支持。妈妈不希望孩子将来成文盲,卖掉了结婚时的首饰,给他买了4本《中国通史简编》。
1976年,莫言参军入伍时,就带着那几本《中国通史简编》。
活到21岁,莫言才终于跟饥饿道了别。
当兵后第一顿饭,一笼雪白的小馒头端上桌,莫言一口气吃了八个。
炊事班长惊呆了,对司务长说:“这下坏了,来了大肚子汉了!”
司务长却说:“没关系,吃上一个月就吃不动了。”
果然,一个月后,同样的馒头,莫言最多只能吃两个了。
肚子不饿了,莫言照样没忘了当作家的事儿,开始汲取精神上的养分。
担任图书管理员时,莫言如饥似渴,看遍了图书馆1000多本书,什么《逻辑学》《资本论》……
他牙口好,再难啃的书,也能啃得津津有味。
他还开始写文章了,用笔头讲故事,讲得特好,老天爷赏饭吃的那种好。
1984年,著名作家徐怀中在解放军艺术学院创建了文学系。
看到莫言的文章后,觉得“小伙写得不错”,就给了他破格参加考试的机会。
天上掉馅饼了,还是肥肉馅的,滋滋冒油。莫言接住了,死死攥在手里,说什么也不肯撒。
徐怀中曾说:
“到军艺文学系深造,就是插下一根筷子,也能长成一片树林。”
果不其然,两年后,莫言就因为一部《红高粱家族》,一举成名。
小说被张艺谋拍成电影后,不仅斩获了国际大奖,更让“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传唱至大江南北。
因为《红高粱》,人们知道了莫言,知道了“高密东北乡”——一个贫穷、乡土、野蛮却热血的地方。
莫言是土生土长的高密人儿,活得像野草般顽强、能忍、充满生命力。
只要野火烧不尽,春风便能吹又生。
03
高密孕育了莫言,也孕育了他笔下一个个鲜活的角色。
莫言的很多小说都是在高密写出来的。
在军艺读书的时候,同学间流传着一句话:“就怕莫言回高密,一回来肯定带回一重磅炸弹!”
这话不假,莫言是农民的儿子,他最擅长写的有两种:一是土地,二是人。
冬天,老家没有暖炉,莫言就裹着棉大衣,穿着棉鞋,戴着棉帽、手套,窝在厢房里写作。
写着写着鼻水就流下来了,一哈气眼前蒙上一层霜。耳朵上、手上都生了冻疮,一碰就流黄水。
艰难的环境莫言忍了,而且忍得很快乐。
他觉得自己脑子特别清楚,就像一块透明的冰,想写的东西就在冰块上印着。
1990年,莫言写不出东西了,心里很苦闷。
老家院子里种满了葵花,葵花里有很多大黑苍蝇。莫言一边打苍蝇,一边想着怎么突破自己。
一回到故乡,莫言就像回归了大海的鱼,灵感汨汨地向外喷涌。
他写得好的作品,大都是一鼓作气:
《天堂蒜薹之歌》20万字,莫言写了一个月;
《丰乳肥臀》50万字,写了83天;
《生死疲劳》46万字,只写了43天……
写到兴奋了,笔杆子跟不上脑子的速度,莫言恨不得自己生出三头六臂来。
他太投入了,家人在窗外都能听到他腿哆嗦、喘粗气的声音,可他自己意识不到。
就这样,一段段文字在莫言笔下流淌。
农民的儿子莫言,也因为“展现了一个被人遗忘的农民世界”,被推上诺贝尔文学奖的巅峰。
他受到了无数争议,同时被鲜花和石头砸到头晕目眩。
可他依然能忍,微笑着从鲜花和石块中钻出来,擦干净身上的脏水,掷地有声地告诉世人:
“对一个作家来说,最好的说话方式是写作。
我该说的话都写进了我的作品里,用嘴说出的话随风而散,用笔写出的话永不磨灭。
我希望你们能耐心地读一下我的书。”
04
并不是所有评论,都能“实事求是”,绝大多数时候,都是“人云亦云”。
有一次,记者采访莫言,说他小说写得过于残酷,像《檀香刑》只翻了几页,就不敢看了。
莫言直接挑明该记者根本没看过《檀香刑》,因为里面被认为“残酷”的描写,二百多页之后才出现。
莫言不气不恼,只温柔地反抗:
“记者朋友从来不看书,却要评书论书,这是半开玩笑的话,你不要认真。
但你发表时不要删去这段,我们这些作家,被你们这些记者像橡皮泥一样,捏了几十年,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说几句反驳的话,希望你们也有点雅量,不要删改。”
三人成虎的指点,莫言见多了。
自从成为第一位中国籍诺贝尔文学奖得主,7年来,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大众的焦点下。
得奖后,莫言转了全球几十个城市,参加了几十次讲座,提了几千次字,签了几万个名……就是没时间写作。
甚至一整年里,他都没能好好读上一本书!
有人说莫言功利了,飘了,其实他只是更清醒地认识了这个世界。
莫言曾说过:
“人类社会闹闹哄哄,乱七八糟,灯红酒绿,声色犬马,看上去无比的复杂。
但认真一想,也不过是贫困者追求富贵,富贵者追求享乐和刺激——基本上就是这么一点事儿。”
他说得直白,写得真实,反倒为人所不齿了,这是哪门子道理?
不过莫言就是莫言,从他把管谟业的“谟”字拆开,给自己起了“莫言”这个笔名以来,他便活得足够明白。
“是非混杂之地,君子谨言慎行,与其一番闲谈生烦恼,不如细读两行书。”
在云端飘了7年,莫言其实很累了。
他只盼着中国什么时候能再出一个诺奖得主,这样大家就不会老盯着他,他就可以躲到一旁安静地写作了。
他说:
“如果没有诺奖插了一杠子,新作早就出来了,现在怕给父老乡亲丢脸,总是再想想、再修改一下,越想写好就越写不好。”
他从得奖第二天就想着怎么能打破“诺奖魔咒”,他会焦虑,会有“不能砸了牌子”的顾虑。
但他更懂得慢慢来,不着急,静观其变,顺水推舟。
05
被骂“功利”的莫言,其实活得很简单。
北京师范大学专门给他留了一间办公室,每天早上,莫言就骑着一辆破二八式自行车,来办公室坐班,喝茶,看书,一待就是一天。
他觉得自己跟大多数人没什么区别,对人类精神也贡献甚少。
如果非要说他有什么了不起,大概就是打破了作家的神秘感吧——
一个头顶“地中海”,又胖又丑的小矮个儿,竟然是“中国著名作家”,也是很接地气儿了。
就像有一次在南京签售,右边是刘墉,左边是韩寒,俩人的签售队伍都排得老长。
韩寒的书粉大多是少女,刘墉的队伍大多是少妇,只有莫言,不到一小时就签完了。
扭头一看,刘墉和韩寒的队伍还排得老长。
莫言乐呵一笑,拍拍衣服,起身走了。
他一向信奉“矮半头”哲学:
“做人要谦虚谨慎,夹紧尾巴,别张扬、别咋呼,别有一点点成绩就觉得世界盛不下你了。”
所以当书房“一斗阁”被人曲解为“天下才华十斗,吾独占一斗”的意思后,莫言简直无奈到跳脚!
近两年,莫言又重新开始发表作品了,“诺奖魔咒”似乎正在破冰。
他还爱上了写毛笔字,办起了书法展,结果被骂到发微博“求放过”,莫言真是一如既往地怂!
他澄清,他自嘲:
“办这个展最主要的目的,是希望在这个键盘时代,给大家充当反面教材,唤起大家用毛笔书写的热情。
希望大家有个认知:
连莫言那样的丑字都可以挂出来展示,我们比他写得好,为什么不展示?”
他放低姿态,忍受攻击,反思自我,用打太极的手法以柔克刚,看似“好欺负”,其实离大师的境界,差得也不太远了。
06
莫言讲过两个故事,听懂了这两个故事,也就明白了他为何这么能“忍”。
一个是莫言记忆中最难受的故事,眼看着母亲被人打。
那时候家里吃不饱饭,母亲去集体地里捡麦穗。看守的人来了,别人一溜烟跑远了,母亲却因为跑不动被抓。
看守人没收了麦穗,打了母亲一个耳光,吹着口哨扬长而去。
母亲嘴角流血,坐在地上,脸色苍白而绝望。那一幕,莫言终生难忘。
多年后,白发苍苍的看守人在集市上与莫言相遇。
莫言冲上去想找他报仇,母亲却拉住他,平静地说:
“儿子,那个打我的人,与这个老人,并不是一个人。”
一句话,令人肃然起敬。
另一个故事是:歌德和贝多芬在路上并肩行走,对面来了国王的仪仗。
贝多芬昂首挺胸,在仪仗队前挺身而过;歌德却退到路边,摘下帽子,恭敬肃立。
年轻时,我们都觉得贝多芬了不起,歌德太懦弱。可年纪大了,经历多了,就明白:
像贝多芬那样做并不困难,可像歌德那样尊重世俗,懂得避让,反而需要更大的勇气。
毕竟“忍一时风平浪静”并非软弱可欺,“退一步海阔天空”的肚量,更不是谁都有的。
世事犹如书籍,一页页被翻过去,令人惊觉莫言的“能忍”一直在线:
他饿肚子的时候忍,母亲被打的时候忍,写东西艰难的时候忍,得奖被骂的时候忍……
忍着忍着,突然有一天就释怀了,不计较了,心胸开阔了。
就像寒山曾问拾得:“世间有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如何处之乎?”
拾得笑曰:“只要忍他、让他、避他、由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过几年,你且看他。”
而活到莫言这个份儿上,骂不骂欺不欺的,他早就懒得去介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