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男人
——灵遁者
在人类发明语言之前,人也不是沉默的。因为沉默是一个伟大的词汇,在没有语言之前的沉默,只能叫不语。但很多不语,不能叫沉默。就像没有人用“沉默”这个词,去形容一只安静的猴子。对,他们会用“安静”这个词来形容猴子。
其实很多内容,很多思想,都已经被很多作家写过了。比如说爱,比如说恨,比如说战争……在你出生之后,你想当一个作家,你首先要有这个认识。凭什么,你写的会比之前的作家好呢?好像没有这个必然理由吧。
沉默的男人,停下了手中的笔,把写好的稿子扔进了垃圾桶。正好他对面的女孩看到了。她开口道:“你是作家吗?”
他摇摇头,没有说话。女孩旁边的孩子,这个时候说话了:“妈妈,他是哑巴。”女孩,不!应该叫少女,已为人母的少女。她赶紧捂住孩子的嘴,又对男人露出尴尬的笑:“真是不好意思。孩子总是口无遮拦。”
这个美丽的少女,也有一个美丽的名字——若娜。若娜是黎明的意思。女孩长的就像黎明的早晨,你可能无法体会那种美。而坐在她对面的男人叫得文。他的确是一个作家,但他的笔名可不是得文。他每写一篇文章,用一个笔名。以至于每当读者在追查笔名为“杜克”的人是谁的时候,他又开始以“伯德”来发表文章。总之从“杜克”开始,到现在,他自己都忘了,自己有多少个笔名了。所以他默默无闻。但其实有一半英国人,有一半德国人,有一半法国人都看过他的作品。
任何一个想要追查他的人,都只是进行多种可能的猜想。但永远不会追查到得文是谁?因为这么些年来,得文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写了些什么?就像上次在一个车厢里,他看了报纸上的一篇文章。看完之后,喝了一杯咖啡,他才开始怀疑这篇文章,是自己写的。只是没有想到,在发生这样的惨案之后,人们才把这篇文章,大肆报道出来。
得文害怕别人说自己是作家,就像他担忧的那样。你写的东西,凭什么比之前的作家好呢?他是一个流浪者,爱写文字的流浪者。流浪者必须要有流浪的样子,所以得文此刻就在火车上。
他不是在火车上,就是在去火车站的路上。但他并不匆匆,他总是慢慢的上车,下车。有时候,他感慨地球太小,火车总是一下子就到了。而其他做火车的人,都抱怨火车太慢,坐火车太累太累了。
他在火车上看到过千奇百怪的睡姿。不过对于睡觉而言,他也是热爱的。
这个时候,发生了一件可怕的事情。孩子捡起了男人扔在垃圾桶的纸团。并且就当着他的面,慢慢的展开。那是两张褶皱不堪的纸,可是却像两把火一样灼烧在得文的心口。
他想一下子夺走,那是属于自己的东西。可是已经扔到垃圾桶了,还是自己的吗?他内心紧张,额头冒汗,就好像一个穷凶极恶的罪犯,要被发现了一样。
他看向少女,少女注意到了男人的目光。那是很认真的目光,少女看到了,低头回避了。她看着儿子摆弄着纸团,从包里拿出一只铅笔,给了孩子说:“宝贝,画一棵大树,画一个太阳。”孩子开始在纸上图画着,如果是一个大人,得文会觉得是一种侮辱,可是这是一个孩子。再说了,这是扔掉的草稿。
孩子画了一会之后,男人看到了,焦虑慢慢缓解了。他有点坐不住了,他去了厕所。给自己洗了个脸,并且狠狠的拍了几下,就感觉脸总是麻木的。有时候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得了绝症,一定是的。在这样的幻想下,他总能写出一些镇静的话语,然后就把这些话语投递给离他最近的报社。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依然活着,而且活得健康。当他返回座位的时候,他又无法镇静了。因为孩子叫道:“妈妈,你看我画的太阳。”少女接过纸张,还没有看,就夸道:“好大的太阳啊。宝贝,太棒了。”
其实在这里,应该做一个解释,那就是在得文眼中,所有的女人,都是少女。所有的男人,都是老男人。不要怀疑得文有这个能力,他可以看到一个垂暮之年的老人20岁的样子,有次见到一个,真的是太美了,简直无法形容。以至于老人下了火车之后,得文也跟着下了火车。
他主动搀扶这个老人过马路了,虽然他手抖了。他甚至在那一刻想到了未婚妻。未婚妻没有这个老人年轻时候美丽,可是未婚妻也是安静的女孩。
他只对这个女孩说过话,他不是哑巴。他只是喜欢沉默,忠于沉默,热爱沉默。父亲临死的时候,也告诫他:“没事的时候,要沉默。”
只有未婚妻曾经说过:“你不用说话,我知道你口吃。很严重很严重的口吃。我母亲说,口吃不是病,慢慢就好了。所以你不要担心。口吃的人心最灵了。”
他们只见过三次。头两次是女孩来看自己,第三次是得文偷偷去看女孩的。当他微笑着出现在马路上的时候,女孩惊呆了。她不敢相信,得文来看自己了。就在这时,女孩没有注意到疾驰的汽车,被撞的飞的很远。
得文大叫:“不!不!”当他趴在女孩的旁边的时候,他看见血从头缝隙里跑出来,可女孩脸上没有痛苦的表情。她竟然对得文说:“得文,我爱你。”
那一天得文哭尽了所有的泪水,因为他甚至还没有感觉自己谈恋爱的时候,别人已经说我爱你了。
那一天,他觉得自己一定是被诅咒了。爷爷死了,奶奶死了,妈妈死了,最后父亲死了。甚至还有两个自己未曾谋面的哥哥和姐姐。他懂了,正是因为哥哥和姐姐死了,母亲才又生了他。可是现在未婚妻死了。
他永远不会忘记母亲死的时候,对自己的安慰:“孩子,要开口说话。你永远没有错。哥哥姐姐是得病死了,你都没有见过他们。任何一个人死,都是正常的。不怪你。没有你,爷爷奶奶也会死的。没有你,爸爸妈妈,也要死的。你是妈妈见过的最漂亮的孩子,说话最有力的孩子。”
母亲去世后,他就离开了家。家里很大,一个城堡,有超过100间房子,但现在却空荡荡的,只剩下几个佣人和管家。连佣人和管家都叹息,为何这一家的命运是如此悲凉。
这个时候,孩子的哭声打断了得文的思绪。当得文看着孩子的时候,他在想自己这么大的时候,都做过些什么事情呢。孩子这个时候不哭了,少女道:“他喜欢你看他。他可能喜欢你的眼睛。我叫若娜。你呢?”
得文没有说话,他报以微笑。若娜尴尬了,她觉得可惜。这么英俊的男人,竟然是个哑巴。还真被儿子说中了。
她拿起桌边的纸张,开始和儿子说:“太阳是热的,离我们很远很远。”可是当她注意到草稿上的字的时候,她止住了声音。
她在心里默念着上面的文字,虽然字写的很丑,但依稀可以辨别:“很多人以为我是哑巴,我只是喜欢沉默而已。我倒希望很多人以为我是傻子,这样就不会有那么多人和我打招呼了。我其实最害怕女人……但有一个作家说,你最害怕什么,就该爱什么……每到一个地方,在旅馆的房间总能听到性爱的尖叫声。我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但我好像我也体会过那样的高潮。”
这个时候,孩子又哭了。少女赶紧哄哄孩子,但不知道怎么哄孩子了。她只是说:“乖,宝贝。一会就到站了。”
但她抬头看看对面的男人,心想原来他是那样的男人。可是她又对自己说,他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什么样的男人,才能有他这样的气质,他那样的蓝宝石似的眼睛。就像蔚蓝的天空,蔚蓝的天空是有杂质的,不像蔚蓝的大海那样看不到杂质。但他那样的杂质,又好像是对蔚蓝天空的点缀。
棱角分明,表情却镇静。任何一个少女,大概对这样的男人,都会向往吧。可是他太冷了,都不愿意说话,竟然希望别人把他当傻子。
她在看男人的时候,男人也在看她。盯着她看,他似乎发现了自己在阅读!若娜在这样想着。
是的,得文有这样的意识了。因为他看到少女盯着纸张有几分钟了。他有理由相信,这个女人发现了什么。不!不能让她发现自己的秘密。
可是不能让她发现自己什么呢?自己有什么好隐藏的呢?他拼命去回忆,刚才写了什么?好像也没有什么。可是他还是坐立不安。他只能盯着少女,他希望少女这个时候说:“这是你的纸张,还给你。”可是没有,他一直盯着,可是没有发生这样的事情。
这个时候孩子又哭了,孩子的哭声,解救了若娜。若娜已经无法忍受男人的目光了,像火炬一样的目光。可是她此刻又不敢放下手中的纸张,好像那是非常不自然,不自信的表现。不能!绝对不能让这个男人发现自己的不自信。
她低头抚摸着儿子,这个时候,孩子再次解救了若娜,孩子说:“要尿尿。”若娜抱起了孩子,她本来可以借势放下纸张,这样不会不自然。可是她被那文字吸引,迟疑了一秒,就没有放下,抱着孩子,就来到了厕所。
来到了厕所,她长出了一口气。安排好孩子,赶紧开始读上面的文字:“我看到过很多肮脏的事情,有时候我觉得自己也是肮脏的。就像我很多天在火车上,不洗澡。身体油腻的就像刚煮熟的猪头。好在,身体上的肮脏,洗一次澡就好了。可是心灵上的肮脏呢?扒皮抽筋,甚至死都不能洗干净……无论你多有才华,无论你多有气势,当他们要毁掉你的时候,就像吸一支烟一样。什么才是真正的艺术?什么才是真正的音乐?什么才是真正的画家?艺术者本身就是真正的艺术吗?除非他还没有妥协!倘若他为了艺术,妥协或者委身在权利者身边,艺术还是真的艺术吗?”
孩子已经上好了厕所,要出去了。可是若娜还没有看完。她亲一下小家伙的额头道:“乖,你去外面等等妈妈。”
下一行字更让若娜揪心:“我在大街上看到一个黑帮撕开一个少女的衣服,就那样侵犯了她。我也在火车的包厢里,听到了强者对弱者的凌辱。无论开始是粗暴的,还是文明的,都是逼迫。……这个世界可能永远不会变的完美。每天发生各种以占有为目的的强迫。
如果一切那么完美,那么我还能写什么?好像苦难,才更让人铭记。……一个不图回报的陌生人,冒险帮助了一个人。唤醒这个世界的是善良还是罪恶?……有人的地方,就有穷人。有穷人的地方,就有关于穷困的交易。也许我是耻辱的,因为我拥有城堡!……没有人比我更懂什么是幸福。幸福就是不断的踏上一趟趟不知方向的列车,不断游走陌生的街头。每一天都是绝对意义上的前进,不停留。停留是一个可怕词汇,比说出这句话都可怕……当没有人可以理解我的时候,我就站在下雨的屋檐下,伸出手接住雨柱,然后洗一把脸,甚至喝上几口雨水。就像在雨中喝酒一样。下雨的时候,是上帝喝醉的时候。上帝在喝醉的时候,就会替人流泪。所以其实最狠的人不是上帝,不是老天,是没有在此刻跟着流泪的人。”
“我希望——”两张纸,只写了一张多一点,若娜看的意犹未尽。好像这就是给自己的一封信。她清楚,这是她在偷窥,作为一个有修养的女孩,她不该这样。
她这个时候,想到自己的孩子。可是纸张怎么办?她想扔,可是舍不得。她把纸张仔细的叠起来,想着要藏到哪里呢?最后她藏到了自己的胸口处。这个地方最安全,那个男人总不会搜这里吧。当她这样想的时候,她觉得自己想多了。只是看看别人写的东西而已,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当她出去的时候,她没有看见儿子。她回到座位上,只看见对面的男人。他在看着窗外,思考着什么。若娜问道:“看到我儿子了吗?”得文没有说话,摇摇头。
这下若娜急了,她头也不回的,跑去找儿子了。得文并不担心,因为这是火车。一辆疾驰的火车上,孩子总能找到。可是当若娜从那头再次回来的时候,又问得文:“真的没有看见吗?他没有回来过吗?”得文再次摇摇头。
就看见若娜从那边跑去了,并且喊着他儿子的名字:“卡尔!卡尔!”卡尔的失踪惊动了乘警,也惊动的所有的乘客。因为旁边的人,都知道这个孩子在车上。
于是更多的人加入到搜寻中,得文看到少女来回跑,已经哭成泪人。她哭道:“卡尔,你在哪?别跟妈妈玩捉迷藏了好吗?卡尔——”那种带着近乎求饶的哭声,来自一个母亲最深刻的恐惧。得文这才意识到,也许在一列疾驰的火车上,一个孩子还真的就这样失踪了。可是怎么会呢?
当乘警询问得文情况的时候,得文还是无法开口。这时候若娜突然像疯了一样,揪住得文的衣领哭吼道:“你根本就不是哑巴!我儿子呢!我不就是看了你的文字吗?求你了,求你了,我儿子呢?我错了还不行吗?”
得文这下急了,他连忙道:“不——不——不——不!”他只能说出不。其实他想说不是这样的。他出了一头的汗,若娜已经坐在了地上。这是她第10遍,搜寻孩子了。每一个厕所,每一个座位下,甚至火车头,车顶都看了。就是没有卡尔的影子。他就像幽灵一样,彻底消失了。
得文坐在那里,感到浑身的冷,浑身的恐惧感。他想起了家人的死,他想起了诅咒。因为他听到了少女说看了自己的文字,会不会和这个有关呢?
他开始怀疑自己了,他问自己:“孩子究竟去了那里?”
一个只有4岁的孩子,在火车上,能去哪里?答案只有两个:“他不在车里,就在车外。”可是看着茫茫黑夜,他又不敢想象了。一个4岁的孩子,怎么会在车外呢?
他看着瞬间好像憔悴的少女,鼻涕眼泪都流到了脖子,他掏出手绢,递给了若娜。若娜接过去,简单的擦拭了一下。若娜没有丧失理智。她央求乘警继续找,可是乘警没有动。
得文起身,去寻找了。少女本能的站起来,跟着他。得文没有搜任何空间,他知道搜了十多遍的车厢,不可能有空间藏得住一个孩子。哪怕是一具尸体。因为连箱子,都被一一打开查看了。
他只是看着每个人的脸,他一个个往过看。跟在他身后的若娜叫着卡尔的名字。但她的声音已经沙哑了,越来越弱了。
当得文检查完之后,他疲惫了,他好像看见几个人恐慌了,但他不知道谁是真正的恐慌了,谁见过那个孩子。车已经到站了,若娜本来,就要在这个站点下车,可是现在她不能下车。她深信,孩子一定在车上。有一些人要下车了。若娜一个个盯着他们看,乘警又一次搜了他们的箱子,才容许离开。
得文写了一个纸条,递给若娜:“不在车里,就在车外。”若娜吃惊的看着得文。她不敢想象这个可能,她只是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她立刻要求乘警帮助下车找孩子。可是这次乘警拒绝了。他们只能报警,不能陪若娜步走回去。因为他们认为不可能。可是若娜吼道:“不在车里,就在车外!现在车里没有!没有!你告诉我怎么找?”
她被安抚在这一站下车,明日找人帮助继续找。可是若娜不敢下车。她又幻想孩子还在车上。得文看着她,就像看到了自己的母亲。他觉得黑夜,再恐怖,也没有自己家的城堡恐怖。
他决定下车了,他本来是终点站,但他要提前下车了。那个看到自己眼睛就不哭泣的孩子,总算是和自己有关系的。他没有出声,他站起来看着若娜。第一次鼓起勇气,走到一个女人面前,用大拇指在她的额头,轻轻的抚摸了一下。就像电影中的瞬间。
他下车了,站在了黑夜中。前面下去的人陆续走了。只有车站值班室的小屋灯还亮着,但那昏黄的灯光,好像要被黑夜吞噬一样。
在车门关上的瞬间,少女也跳了下来。他们从值班室拿了是三个手电筒,就沿着铁轨往走了。两个人一人一边。少女身心疲惫,恐惧极了。她还拼命的发出沙哑的叫声:“卡尔——”可是那样的声音,连得文也听了恐惧,和起鸡皮疙瘩。
不过也许是经常流浪的原因,也许是因为经常写字,也许是在这个柔弱不堪的女人面前,一个男人必须坚强。他此刻并不害怕了,只是觉得若娜可怜,孩子可怜。
若娜摔倒了10多次之后,终于爬不起来了。得文也摔倒了两次,摔倒在两边灌木丛中,等他再爬上来的时候,手上全是刺,额头也划破了。所以若娜比自己,伤的更重。当她爬不起来的时候,得文走到她的身边,坐下,把她抱在怀里。
除了自己的母亲,这是他抱的第一个女人。竟然是在这样的环境下,这种境地。若娜哭了,无声的哭了。她沙哑了,她说:“都怪我。我在厕所看你写的东西,都怪我。”她的声音,几乎沙哑到无法听清。
得文说:“你不要说话了。你都快成哑巴了。不怪你,谁也不怪。当你在路上丢失东西的时候,你丢失的东西一定还在路上。”
深秋的天,总是风大。这个时候风更大了,吹的两边的灌木都嗖嗖的。得文把若娜抱的更紧了。从远处看,黑夜里有两束光,射向远方,远方是存有希望的地方。若娜休息了一会,就要挣扎着站起来,可是她没能站起来。就又疼痛的跌倒,她只是哭,泪流不止。她没有丧失意志,却觉得自己已经不清楚了。
得文说:“我叫得文。”少女没有回答他。得文又说:“我其实是个作家。”少女还是静静的听着,就好像在静静的听风语。当然,此刻的她,是沉默的,是有着至死沉默的。
得文一直在讲,他讲了二战,他不知道为什么要讲二战。因为二战,很多人失去了亲人。二战离他们并不远,所以也许少女可以对比别人的悲惨,来化解自己的悲惨。但其实得文清楚,悲惨无法化解,悲惨对于悲惨者也难以忘记。
黎明时候,若娜和得文又要开始找了。可是他们就好像在风中僵住了一样。得文相信,这样一直僵下去,就是死亡。现在他不知道该干什么了。他只知道,现在要抱着怀里的女人。他很想知道,她的丈夫是谁?他的丈夫在哪?这个时候,不是最应该出现的人吗?他是卡尔的父亲啊。往常的时候,坐在火车上,看到一家人幸福,得文也会莫名的幸福起来。
得文不断被睡意侵蚀,他也口渴,他觉得自己麻木的就像铁轨一样。铁轨上来了一趟趟火车,他都无动于衷。火车司机肯定看到轨道旁的他们,否则不会拼命的鸣笛。
救援人员赶到了,得文倒下了。他看到若娜睡着。他也就睡着了。等他再醒来的时候,他躺在一间明亮的屋子里。他扭头看见了卡尔,卡尔就趴在窗户前。
他听到若娜说:“卡尔,不要等了。你爸爸和别人结婚了。”卡尔没有说话,还是盯着窗外看。
若娜看到了得文醒来了,就走到他床边坐下道:“你睡了三天了。我睡了两天。卡尔在那。找到了,一切都好了。”
得文点点头,没有再说话。若娜道:“你肯定想知道卡尔怎么在车外了。卡尔说有人把他扔出了车外。真是——不敢想象。有如此邪恶的人性。会是谁呢?”若娜抿嘴沉思。
后来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得文娶了若娜,在他的城堡里。卡尔成了城堡里,最活波的孩子。不过他好像继承了得文的特点,变的不再说话。医生说是摔的,这种因为重摔而无法言语的案例很少见。但还是有的。
结婚那天,若娜当着所有人,读了火车上得文写给自己的信。最后她说:“当他下车的时候,我无法不跟着下车。当他那晚上开口说话的时候,说了过去这些年,所有没有说过的话。真正的言语不需要很多,但他在我需要的时候,是那么及时。我爱你,得文。你爱我吗?”
得文认真道:“我想是这样的,我美丽的若娜。虽然我不知道当丈夫,当父亲的意义是什么,但我想说,这感觉很好,我不愿意在流浪了。不过,我依然会带你们去到很远的地方旅行。”
谁是把孩子扔下火车的人,对于这场婚礼而言,并不重要。相反,他是一个打破沉默的引子。罪恶永远属于罪恶者,幸福永远属于幸福者。卡尔,你要永远记住今晚,记住你是如何活下来的,你活下来不是别人手软,而且别人没有沉默。
摘自独立学者,作家,国学起名师灵遁者短篇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