夸夸其谈的人,其实一无所知;缄默不言的人,往往掌控着大局。
这是一句英谚,也是对一个秩序井然时代的描述。人分三六九等,当然不够现代,也配不上自由民主,更会对气候变化、种族灭绝,带来太多危害。但那个年代,在许多人的成长过程中,是单纯明了的。好的就是好,坏的就是坏。虽然这样的纯真,往往是被缄默不言的人,在远处操控着。但这样的纯真很美,就像90年代的薇诺娜·瑞德。
阿森纳很美,一直都很美,或者说,我们很多人都认为阿森纳很美。这种美从豪迈浪漫,转化为青春青涩,蜕变成残缺纤细,温格在,这种美一直都在。这是不是阿森纳俱乐部的传承,追随年代不同的球迷,会有不同认识。像霍恩比,以及埃米·劳伦斯这样的老球迷,在温格之前就成为了枪手球迷,他们当然激赏文化符号的变化,但他们并不认为,温格带来的一切改变,就已经彻底修正了这个俱乐部的文化根基。
中国的阿森纳球迷则不同,绝大多是温格时代成为枪迷的。这种美的认知、美的历程,伴随着自身作为球迷的成长岁月,这种偶尔能超脱胜负的美、这种温格式的坚守和倔强,时不时能让人产生一种审美上的优越感:
我可能不如你,但我在精神上,不输于你。
而现实是对纯真最凌厉的一柄屠刀,是在各种美学迷幻升腾中,灌顶而来的一盆冰水。阿森纳的美,到了温格后期,越发纤细孱弱,如日薄桑榆,如美人垂暮。惊魂摄魄的那一颦一笑仍在,风吹雨打的摧残难逃。当类似的错误不断重复,温格一个人,已经很难驾驭这艘颠簸起伏的大船,身后的团队不是来帮他掌舵或导航,而是心有别念时,美变成了一种不现实的奢侈品。
温格离开,他那一段阿森纳的标签、阿森纳的积淀,不能说随之消失,在埃梅里执教之初,还会有一些零星闪现,例如北伦敦德比主场对热刺之胜。埃梅里带着使命而来,中文谐音“爱美丽”,但他最不在乎的,可能就是美丽与否。他带来了些改变,例如阿森纳开始买门将、中卫和后腰了,这是纯真年代里,很难有的防守投入。
即便如此,没有人期待埃梅里会创造美丽神话,甚至没有太多阿森纳球迷觉得他能在第一个赛季带着球队进入前四。他几乎做到了,可他倒在最后冲刺上。埃梅里根本不是为了延续阿森纳传承而来的,他只是一个有着专业技能的职业经理人。挑选他来的人、让他成为一个意外温格继任者的决策者,也是职业经理人。他们和阿森纳的传承、哲学、价值观,尤其是那种说起来有些玄之又玄的“美”,没有半毛钱关系。
至少在他们内心中,美与不美,和他们的工作,以及职业前景,没有半毛钱关系。
雇佣这些职业经理人的,是远在美国的富二代富三代,他们更和一个英国老牌足球俱乐部的文化传承,没有丝毫关系。这只是家族财富保值的一种投资而已。在北伦敦街头,你随便找一个人,哪怕是个热刺球迷,让他说说阿森纳是什么、代表着什么,恐怕都能比克伦克父子说得清楚。
解雇埃梅里后,比他缄默的父亲,更外向一点的小克伦克,在发言中不光谈及埃梅里成绩不达标,还强调说“我们要让阿森纳变得更好玩一些”。Have some fun。足够fun了,球场才不会有空席,资产才能更好地保值。职业经理人们,都在履行着老板的指令。
永贝里能短暂平息球迷怨气,之后或者是阿尔特塔,或者某个德国少帅,或者谁谁谁。温格时代在埃梅里下课,正式终结。一个格雷厄姆时代铁血强硬而略嫌丑陋的俱乐部,在温格22年带领下,变得美而脆弱,在这之后,纯真年代结束,阿森纳成为了又一个现代俱乐部。
泯然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