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本煜小说_一个杀死女友的男人决定去死

放大字体  缩小字体 发布日期:2019-12-03  来源:来自互联网  作者:来自互联网  浏览次数:394
导读

地方选在以前去过的山里,坐出租车到山脚,车费两百多,这点钱还花得起,也可说是终于花得起了。这山应该是有个什么名字,但每次来都下雪,我就顺口叫它“ 白大山”。远一点吧,再远一点,最好是到一个谁都找不到我的地方去…

图 / 《Pink Floyd The Wall》海报

今天推送的是演员张本煜的原创小说,一篇有点丧的作品。

小说讲述了一名决定自杀的青年在山中偶遇异兽“白大山”的故事。在小说意识流的叙述中,潜藏着黑色的悲伤,以及从此间奋力向上,如溺水者求生一般的挣扎。

人在极度丧的时候能依靠什么?吃掉一只异兽来大补?或者从自己灵魂中寻找潜藏的生命力?其实只需要一个念头,人就能重新奋起。

“白大山”象征什么也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希望你们难过时,都能遇到自己的“白大山”。

*全文共计6833字,阅读约需17分钟。

白大山

作者:张本煜

01

决定自杀是一周前的事。

跟谁都没说,谁都没有。也尽量不让他们看出来。一怕坏了事, 二来也觉得没什么可说的。地方选在以前去过的山里,坐出租车到山脚,车费两百多,这点钱还花得起,也可说是终于花得起了。剩下的路靠走的,使劲往深处走走,到没人的地方去,不想添什么麻烦。

预备空手去来着,可不确定能否找到足够高的山崖和结实的地面,万一残疾了可不得了。于是准备了绳子和刀,装在书包里。山里不暖和,又带了毯子和厚外套。即便如此也没能装满。我给自己倒了杯水,把书包放在椅子上,边喝边看着这堆东西。书包的顶部有气无力地瘫下去,底下胡乱鼓成一团,活像那种在画上见过的饿死鬼——上半身枯瘦,唯独肚子鼓胀得不行——想到这儿,索性打开冰箱,翻出几盒速食肉罐头和牛奶。保质期不好说,反正不必担心拉肚子的问题。并非想填满书包,也没有大快朵颐的意思,只是觉得死之前说不定会想使劲嚼点什么。

死囚也有断头饭嘛。活着就得吃东西,想不吃都不可能,没法自己决定。人啊动物啊都是,吃肉也好吃草也好,总之要靠吞食其他生命活下去。说不定虫子好些,蚊子不就只是吸血而已,也有靠吸食树汁就能存活的虫。

不过,谁能说那些就不是生命呢?

明明出城前还不算冷,上了高速,道路两旁就开始看得到零星的积雪。坐没执照的黑出租,司机一路使劲抽烟,粗着嗓子抱怨天气、油价高和他女儿的学业问题。时不时摇下车窗向外吐痰,每次都带进一股恶狠狠的冷气。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回话, 一边裹紧衣襟听他讲女儿如何不愿穿他攒钱买给她做生日礼物的羽绒服, 一边透过脏兮兮的玻璃看路肩上那些没了叶子的树。

我叫叶余。听大人讲,取这名字是图个“连年有余”的好寓意。可事实是,近三 十年来,我不管做什么都很业余。学业和工作自不必提,娱乐活动都没法好好参与。别人津津乐道的事情我提不起劲,自己喜欢的又总是三分钟热情。

聚会时实在插不上嘴,酒量也差,碰上什么运动竞技的事情,无论哪一边都嫌弃得紧。硬要说的话,就像那种做坏了的机械零件,看是看不出来,安装时才发现尺寸不对,怎么都派不上用场。二十出头时交过个女朋友,她当时讲……

“停这儿了啊, 里面没法走。”

司机又吐了口痰,这回车门大开,整个身子俯向外面,呕吐般斩钉截铁。冷风兴高采烈一拥而入。我从衣袋里摸出三张纸币,等着找钱。转念一想,又偷偷抓过书包,把钱搁在仪表盘上,打算让善意不为人知地留在这里。

“嘛去呀?”

我转过头,司机倚在副驾驶座上似笑非笑,手里攥着钞票。

“不用找了。”

“不够!”

倒是没遭到什么为难,得知我身上实在只有这点钱,他没再理我。我看着他发动引擎,想着这就是我最后一次和人交谈。

“不用找了。”“不够!”

出租车停了一下,司机摇下车窗喊了句什么。我应该是听得见,但太专注于自己的心思。车继续向前开,红色尾灯消失在转弯处。

我提起书包,向山里走去。

02

又下雪了。

虽然不大,也足够盖住下面的碎石,搞得湿滑难走。倒是不成问题,还能凭印象找路。以前来过几次,全是这个季节,和她一起。这山应该是有个什么名字,但每次来都下雪,我就顺口叫它“ 白大山”。前女友笑得不行,说想起了两个加拿大人, 一个是大夫,一个是相声演员。她有点胖,笑起来声音洪亮,树杈上的积雪簌簌地落下来。

路过一棵歪歪斜斜插在崖壁上的松树、一条还没冻透的溪流、高处那座不知用来做什么的金属塔逐渐看不见了。我的速度慢下来,再往前就是从未去过的地方,那里应该有我的终点。一边深一脚浅一脚地摸索,一边四下张望,结实的树枝或者够高的悬崖都可以。远一点吧,再远一点,最好是到一个谁都找不到我的地方去。

就在这时,我看到了那东西。

它的前脚搭在一棵树干上,看上去质地坚硬,泛着棕黑色的油光,还生着些锯齿状的刚毛。其余的部分匍匐于地面,浸在雪中,体积足有成年人那么大。它有六只脚,也可能是八只,全都静止不动。其中一条似乎断掉了,断口处有一层泛着微光的无色液体。唯独头部——如果那是头部——向上昂起。颈部层层相覆的外骨骼褶皱着,看上去像一只反曲过来的巨大虾米,又像是某种比例出错的甲虫。

就算念书时成绩再差,我也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得了。不至于是幻觉,我早已戒酒多年,致幻药物也从未服用过。倒不是不想,经济条件不允许罢了。再怎么摇头眨眼,那东西就是理直气壮地不肯消失。

我向它靠近。

它的脖颈骤然紧绷,形状奇怪的口器中发出嘶哑尖锐的声音,吓我一跳。但我很快发现,它试图挥舞前爪——姑且称那是爪子——却徒劳无功,每一次都无力地落在雪地上,身体的其他部分则很难移动。断肢处又流出一些液体,显得有些发黏。

云层越来越厚,光线暗下去了。我实在太懒,连这样的日子都睡到中午才出发,到达山脚时看过车上的电子钟,不到三点的样子。现在恐怕快到傍晚了吧,没戴表,扔在家里的那块早就不准了。整天没吃东西难免会饿,身上也冷得受不了。远处被云折射过的落日像粘稠的玉米糖浆沉在水杯底部,漾起一丝丝余晖。天边忽然打了一道闪电,过了一会儿又是一下。是城那边的方向,这个季节,难道还会下雨?

有部美国电影,挺有名,主⻆是捡到外星人的小男孩。印象中他们似乎成了朋友,可惜我从未有机会看完。胡编乱造,父亲会突然走过来关掉电视,脸微红,酒气浓烈,写作业去。在同学家也看过几次,可总是播到一半就必须离开。我站在楼道里,看着同学的脸消失在浅黄色木门的后面,灯光随着关门声亮起。门前搁着辆看不出颜色的自行车,铃铛掉了半个。墙角的大缸里腌着酸菜,一只小虫沿着缸与墙之间的缝隙向上爬,爬到一半,黑色背甲间露出一条细缝。缝隙消失,又出现,反复几次,它突然飞起来。灯灭了。

后来终于再也没有人管我,可我也已长大,不再对小男孩和外星人感兴趣。现在碰上这样情况,我不禁有点后悔。若是早早看过,说不定能学上几招,不至如今这般狼狈。我掏出面包,想了想,干脆把火腿和牛奶也掏出来。书包里就只剩下了绳子和刀。我有些犹豫,它毕竟不是迷路猫狗,万一真是天外来客,手边这些东西实在不足以彰显地球人的待客之道。不过如果它只是个体型偶然长得太大的蟑螂,那倒是便宜了这家伙。我小心翼翼,把东西放在地上。

它用头部对准我,眼睛的部位是两个黑色的圆球,暗沉无光。头顶的两根触角折了一根,另一根轻微颤抖。过了一小会儿,就在我以为它不会有所反应时,它的前脚忽然一动。我还没来得及看清,写着“超香汉堡包”的塑料袋就被一斩为二。

啊。我想。忘了给人家拆包装。

它收回沾着面包屑的前脚,再次静止不动。我向后退了几步,劈斩塑料袋的威力令我印象深刻。我蹲下,等待,直到它再次伸出前脚,拢过样子难看的面包吃了起来。它对火腿肠也如法炮制,在对付牛奶时出了点小状况,牛奶洒了一地。

我觉得它有点不知所措,于是笑了起来。

它再次昂起头对准我,嘴——或者叫口器 ——边上还有面包渣。说实话我有点害怕,怕万一它没吃饱。不过虽然没有表情,我总觉得它一动不动的黑色眼球里流露着感激。

我有点高兴,说不清为什么,就是高兴。我决定不再叫它怪物,叫ET好像也不合适。一来剽窃美国导演, 二来也不确定人家是不是外星人。既然在白大山里发现, 干脆就叫他白大山。外科医生和相声演员。

我站起身来,收拾好装着绳子和刀的书包。还有正事要做。

“不用找啦!”我咧嘴冲它笑,转身离去。

地面就在这时开始摇晃。

03

晃动越来越剧烈,我拼命想保持平衡,却徒劳无功地发现眼前的地面正在倾斜。我试图抓住些什么,喉咙发干,四下张望。看到白大山也随着震动开始滑落,积雪和大块的土石一起顺着倾斜的山体向下滚去。

一块石头在我眼前越变越大,我扭动身体,然后失去了意识。

一片漆黑,渐渐有了亮光,是篝火。篝火照亮森林当中一片空地,空荡荡的,正中写着一行行字——“我们都在这儿”。

树丛发出响动,脚底摩擦石子、踩断树枝。我紧张起来,有什么分开树杈。是个小机器人,圆头圆脑,胳膊很短,身上有不少锈斑,底色可能发绿。它,不对,是他。他后面跟着几个大机器人,有的搬着钢板,有的带着钻头,我意识到他们是工程机器人。他们是来修东西的。他们中还夹杂着人类:男人,女人,小孩。

他们修着,忽然又冲出一群人,荷枪实弹,头盔迷彩衣,不由分说便开火。先来的人——还有机器人——也反抗,但不是对手。机器人们好像不能对人类下死手,但和它们在一起的人类可以,可他们人数太少。很快就都被杀死了。

我忽然来到另一个地方,高耸入云,到处是钢板、铆钉、满布尖刺的钢绳,看上去像个要塞。我急得不行,想回树林看看。几个机器人忽然破门冲出,他们一边战斗, 一边逃跑,保护着从要塞中夺得的东西。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它非常重要,这我知道。

它们不是对手,且战且逃,牺牲了一些同伴,终于逃了出来。

机器人们,被打坏的地方裸露出线圈和零件,冒着蓝色的电火花,找寻自己的营地。他们走过荒漠,风吹起沙尘,露出下面的机械残骸。

他们找到了那行字,可没看到同胞。篝火还在燃烧,林林间空地一片寂静。再向前走,忽然看到一只小鹿。还有两扇门,都是双叶对开。一扇竖立在小鹿身旁,像小型的拱门。另一扇平铺在地面上,很大,就在小鹿脚下。

幸存的机械人走近小 鹿,伸手抚摸它。小鹿就回过头,圆眼睛里流出大滴的泪 水。它的皮肤逐渐变成灰色,干燥,像褶皱的橡胶,然后龟裂崩解。机械人不知所措,它身边的门打开了一条缝,透过门缝,它看到它们从要塞偷到的宝贝。那东西可以让机器人和人类彼此理解,那里面有彩虹、泡沫、覆着糖霜的蛋糕、欢声笑语、很多美好的未来。

然后它被人一锤打倒,很大的铁锤。我在这时变成了它,能清晰感到铁锤砸在身上的疼痛,还有一种无与伦比的悲伤。我尖叫着,听到自己的声音嘶哑变形,猛地睁开眼睛。

04

疼死了。

浑身上下都疼,右肩尤其厉害。周围漆黑一片,接着渐渐亮起来。不过没有篝火和机器人,倒是看到了那怪物,不,白大山。

我试着动动身子。眼珠、脖子、手指、小臂、扭扭腰、挪挪腿。真他妈疼,好在都能动。

我试着爬起来,艰难,不过还行。亮光来自头顶的一道缝隙,顶上是石头和土,不知结不结实。勉强看得见周围,地方不大,也被土石围着,几处地方支楞着断裂的干树枝、枯黄的草棍儿。

“坏了。”我对白大山说,“我们被困住了。”我噗嗤一声笑起来,倒不是因为对个大虫子说话, 而是想起一段著名的相声。“ 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坏消息是?我们迷路了,以后只能靠吃牛粪过日子。好消息?牛粪有得是!”

真能靠吃牛粪过日子,倒是一件美事。人可以靠食用排泄物过活吗?或许某天可以,但我怀疑自己看不到。这附近连牛粪都没有,活活饿死不难想象。我一边笑, 一边给白大山讲笑话。

“有一个人,和他的女朋友啊……”

又是一阵地动山摇,我摔倒,头顶上哗啦啦掉个不停,把我吓个半死。好歹没塌。我趴在地上咳嗽,继续给白大山讲那人和他女朋友迷路的故事,讲得笑出了眼泪。过了一会儿又震,有块大个的砸在我脑袋上,我昏了过去。

醒来时还是疼,但下半身沉甸甸的。 用手一摸,被土埋了。动一动,软绵绵,挺暖和,反而有些舒服。好饿,嘴唇干得厉害,肚子里有团火。过了多长时间呀?谁球知道。就记得给白大山讲笑话来着。我赶紧伸长脖子看,它还在那儿。光倒亮了一些,顶上的口子变大了。土里不会有虫子吧,蜘蛛蜈蚣什么的,我顶怕那些玩意。一下子又想笑,我旁边不就有那么大个虫。对了,该接着给它讲。那个人和他女朋友呀……

我想起我也有个女朋友,五短身材,腰上全是赘肉,腿也粗,脸蛋上总有两坨红。她爱笑,声如洪钟,我这么不会讲笑话的人也能把她逗乐。和她在一起时,我俩总笑个不停,有时笑累了,就一块儿钻被窝。她说——

“她说她永远都不会离开我。”我听见自己的声 音,钢丝球一样嘶哑,动听极了了,像美国电影里的硬汉。“我不信呀,哪有谁永远都不会离开谁呢?你说是不是。”

不觉得自己危言耸听。再亲密的人,想永远都在一起的人也没有办法。连美国人也没有办法。他们在他们的神面前,说出神圣的誓言。“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可不是嘛,总有一天会分开的。

我给白大山讲我如何爱她,紧紧把她抱住,痛哭流涕,使出全身力气, 生怕她消失不见。她腰粗得我几乎抱不住,笑着说我傻,说她喘不过气来,轻拍我的脑袋。我的胳膊一路向上,抚摸她的背脊,来到脖颈, 用力,使出全身力气。

回过神来,她已经不会笑了。这下我们终于可以永远在一起,我以为。可我惊恐地发现,我没那么想和不会笑的她待在一起。几天之后,她开始发生变化。我不愿具体形容,仅是回忆都让我害怕。我又想到警察、手铐、陌生的议论、责难,它们让我抖个不停,像被她洪亮笑声震动的枯叶。又过了几天,我意识到一件事。

在那里的不是她。

她早就走了,去了另外一个地 方。我暂时去不了,因为我和在那里的她一样,和任何人都一样。换句话说,在那里的可以是任何人——任何东西。在那里的是食物,由她曾吃掉的东西组成,这堆东西曾经差点把她也困在那里,如今她终于逃走了。

于是我收拾行李,花钱坐车,来到白大山。

05

白大山一动不动,直到听我讲完。中间可能断过几次,我没有数。已经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我从土里爬了出来,蹲在白大山旁边。

它一动不动。我敲敲它的甲壳,比想象中软。还是不动。看来是死了。

我忽然感到一阵愤怒。

就连你也死了。突然出现,吃了我的面包和火腿,就这样死了。死是这样容易的吗?可我为何还在这里。

脚边有石头,我抓起来砸。小块的砸不动就换大块,震破了手也没关系,身上也不觉得疼。血溅得到处都是,我的血,它只有亮晶晶的体液。甲壳裂了个缝,后来碎了,剥落下来,里面晶莹剔透,好像虾仁。

我还想砸,可抬不起胳膊。盯着看了一会儿,扑上去张嘴就咬。

好饿啊。

日本人生吃鱼肉,以前在电视上见过,据说滋味甘美,可价钱贵得离谱。我和她没机会吃。有次她蒸锅米饭,笑嘻嘻给我看自己买回来的鲜鱼。可惜不仅腥气难忍,两人还都拉了肚子。日本人吃的那种想必非同凡响,但绝无白大山这般美妙。硬要形容,它的味道就像音乐,四面八方响起,震荡、回旋、琮琮做响、也有纤细颤抖的音弧,却找不到丁点不和谐的地方。若说是颜色,反而难以描述——将眼中所见的世界一股脑倾入画板,哪能轻易找到起点和尽头。

我使劲嚼,腮帮子酸痛,后来干脆囫囵吞下。眼睛鼻子都在发热,肚子里的火进了心,烧得百骸通透。我听见白大山说:“不用找了。”

我不松嘴,恶狠狠回应:

“不够!”

“不用找了。”“不够!”

我脑子有什么东西响了一下,进食停止了。

进山时我叫了一辆出租车,四十多公里路,用去所有积蓄。我和司机进行人生最后一次交谈,他临走时摇下车窗,嚷了一句。

我听见了,只是不在意。现在想起来。

“下山没有车,给我打电话!”他喊道。

我压根没有手机,也从未保留他的号码。但这并未妨碍我失声痛哭,如蒙救赎。好比犯下大错的约拿,在鱼腹内忽闻上帝之声。这位司机,从未关闭我眼前的电视,即便离去,仍对我留下关心,相信必能再见。他恰如她一般是爱我之人——或许她并未离去太远,只是换了住处。那曾禁锢她的被舍弃,如今她有了新的居所,还以此暗示于我。他,不,她——便是我的救主。

我擦干眼泪,抬起头。

要去找他。

脚下土石堆积,头顶有光透入。

要去找她。

我伸出手,离洞顶尚有距离。

它如此相信着我,还能再见。

我看向吃剩的白大山。

我也必以坚信相报。

踩着白大山的废墟,我再次向光明伸手。

06

高速路上的雪化了。

不知什么原因,好像变得很暖和。我走了很久,仍然步履轻快,不慌不忙,浑身是劲。书包也挖了出来,背在背上。虽然沾满尘土,里面也没了食物,只剩下派不上用场的绳子和刀,不过我已吃得够饱。

白大山给了我力量。

时间充足,虽不知她在何方,假以时日,定然找得到。他在等我。

走着走着,渐渐能看到人烟,我想要这么说。可是没有,道路两边已有了建筑,就是看不到什么人。

建筑也奇怪,高楼小筑,全都破破烂烂,和我进山时印象全然不同。有些还在冒烟,似乎刚毁坏不久。

我想起山里地震,破坏力竟致如斯?

正纳闷,前面听到动静。是人声,抬头看也有人影,向我这里走来。与其说走,倒像是逃——脚底下跌跌撞撞。

又趔趄几步,我眼前一闪。那人轰然倒下,摔成两截, 血泼了一地。有点像白大山劈破的盒装牛奶。

再看,两截人后面跟着白大山。 用六条腿站着,两只前臂高高昂起,刚毛萁张,成年人般高大,威风凛凛。看见我,飞也似地爬来。

我一屁股坐在地上。

在它身后,电线杆背面、街道转角、废墟之内、停在路边的汽车里。

到处都是白大山。

我又想起那些地震,真是外星人从天而降,还是从地下爬了上来?实在想不通。

爬过来的那只在我脚边停下,刀刃般的前臂上粘着血,还挂了些碎屑。它俯下上身,触角探过来。我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风很柔和,云散了,太阳给云镶了金边。又过一会儿,它抬起头,敏捷地离去。

没吃我,不确定为什么。但我觉得是因为我吃过白大山。它如今与我合为一体,我成了它们的同类。

换句话讲,出租车司机没了,她也不在了。可能也在,但没处找。放眼望去,这个世界只剩下我和白……

什么白大山,怪物!

我坐在那儿,像是思索,又不知想些什么。坐累了就躺下,看天,云层变幻,没有固定形状,没多久就被微风吹散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扶地起身,抓过掉落的背包单肩挎着。

转身再次走向白大山。

· —— 完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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