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rumTower West Theatre
剧照摄影 |朱朝晖
《丽南山的美人》剧照
《丽南山的美人》讲的是家庭，却没有表现出丝毫情感温度。母亲玛格的颐指气使和顽固，最终将自己葬埋。女儿莫琳对爱和美好生活的求而不得，加之生活中一点一滴都被母亲束缚的现实，逼得她进入了恨的癫狂状态，使这个“美人”终于迟暮，给自己的一生画上了悲凉的句号。她们互为对方制造痛苦，酿成了彼此的悲剧。
亲情中的恨意被极具张力的情节表现得淋漓尽致，人物间的爱恨纠葛贯穿始终，而“恨”的情感最终战胜一切，促成了人物情感最终的大爆发，这成为此剧最核心表现的残酷现实。
首先，最主要的剧情，是母亲与女儿之间恨意的累积。母亲玛格与女儿莫琳四十年来的爱，早已被彼此磨变了形，在第一场戏中就初见端倪：面对玛格不断的做粥、倒茶、冲康补伦、调收音机等“命令”，莫琳一面照单全收，一面怨声载道，在崩溃边缘徘徊。在莫琳想要抓住她实现美好生活的最后一个希望——佩托的爱——时，玛格一次又一次为了控制女儿在身边照顾自己而对莫琳进行的隐瞒和欺骗，成为了消磨掉女儿对她的情分的最后稻草。
我们在家庭或在家庭外的社交中受到委屈，必然会向另外一个社交圈进行发泄。但像莫琳这样大部分时候在家受着母亲的控制，在外又出现求而不得的失意时，没有了情绪发泄的出口，负面情绪积攒越来越多，就会走向精神崩溃的结局。这条主线是对人物心理的极端展现，很可惜，这并不仅是凭空想象，而是对现实的真实呈现。
现实生活的确有这样的悲剧，当恨自己大于爱自己的情绪不断蔓延，就导致了在对自我的肯定与否定的摇摆中，悲哀却又无奈地选择了自我否定。莫琳在被现实所左右的情况下，还在向往着美好、幸福的生活，但现实导致她的精神状态不准许她所接受到的美好事物有丝毫的缺陷。
《丽南山的美人》剧照
比如，当佩托对她表示好感时，她便疯狂地爱上了他，自信是佩托心中的“丽南山的美人”；没有见到坐出租车离开的佩托，她便想象出她与坐火车的佩托离别时的场景，以此来保护自己受伤的心灵；当她得知佩托与美国女人订婚时，她终于承受不住她所向往的美好因逝去而对她的打击，永远丧失了自我，对佩托告别，对之前自己所承认的“美人”身份告别，也对生命中仅有的最后一点希望、一束光芒做了道别。
参加完母亲的葬礼，莫琳烧掉了母亲常喝的康补伦、麦片粥，试图要对过去被母亲受控制的生活进行反抗，对自己迟暮的境况进行抵制，但当她失去了对现实的最后一点渴望时，她的反抗失败了，也无力再进行反抗了，最后成为了像自己的母亲一样，坐着摇椅对别人发号施令的疯女人。
剧中人物对爱尔兰丽南山这个小山镇的恨意，随着剧情的发展，也在不断蔓延。它不同于英国和美国，丽南山是个每个人都互相认识的“小地方”，年轻人如佩托的弟弟雷蒙想出去闯荡，见“大地方”的花花世界；老人如玛格被困在这里一辈子，但也知道去英国和美国工作应该说英语而不是爱尔兰语，她也向往美国“更好的阳光”；中年人如佩托有机会去到美国工作就二话不说一定会去，小山镇的爱人怎么办？带上一起走呗。
每个人都想逃离丽南山，只有莫琳，她被这里的生活困住了脚步，她很无奈却也无所作为，她曾经在二十五岁时前往英国，试图融进新的“大世界”去生活，而她源于“小地方”而受困的心灵始终无法使她能够真正敞开胸怀去面对生活的苦难，只好精神崩溃，又回到丽南山。真正被困住的不是她的脚步，而是她的心灵。她想摆脱被母亲控制的生活，却没有想到真正的解决办法；她想离开这个地方，却没有足够的能力和勇气去对抗外面现实的困难。
《丽南山的美人》剧照
莫琳对生她养她的丽南山又爱又恨，而纠结到最后，对始终摆脱不了的丽南山也做了道别，她终于逃离了困境，却也扔掉了她全部生活的根基。就像剧中的唯一的场景——莫琳的家——一样，她永远逃离不了这里，心死也只能死在这个狭小的房间内。
生长在伦敦的该剧作者马丁·麦克唐纳，对于人物在他的故乡爱尔兰的处境的思考可谓现实且深刻，该剧独特的叙事结构表明他清楚知道人所处的环境是如何一点一滴影响自身心理变化的。这种思考在严谨的叙事结构中，以黑色幽默和大量符号拼贴呈现出来，表达人性的黑暗和现实的残酷对人的束缚。
那个立在舞台中央时刻令人紧张的大火钳，前后烧掉了两次佩托给莫琳满含爱意的消息，钳制住莫琳的一切期望；玛格爱喝但一直命令莫琳帮她做的康补托和麦片粥，代表着母亲对女儿的控制，这两样东西被莫琳在玛格葬礼后烧掉，表示她终于摆脱了母亲对她的束缚，却将她最终未摆脱生活对她的束缚的悲哀结局突显得更加凄凉；玛格被烫伤的手和其他一切病痛，时不时以幽默的形式出现，却在剧情发展过程中直指莫琳癫狂的精神状态，预示着玛格的悲惨死亡，揭露着莫琳心理状态的起伏不定，饱含随时要发生事故的紧张感，带领剧情和人物走向现实的悲凉。
剧终，一滴液体落下，我们听见了它摔成八瓣儿的声音，也看见了它在黑暗中鲜红得诡异。
《丽南山的美人》，12.11-12.15鼓楼西见
编剧：马丁·麦克唐纳（英）
译者/文学顾问：胡开奇
导演：张彤
演员：林荫宇、李梅、田晓威、姜浩
鼓楼西剧场
